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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击结构师 第9节

    差生命格的闫嘉盛果断拒绝这道送分题,烦躁道:“小麻烦你自己不会解决?我正忙着呢。”

    他的忙无非是在游戏里打怪升级,沈怡骂自己不该对他存幻想,瞬间抽干语气里的温度:“是你的好朋友邱逸,我在老杨家遇到他,他喝醉了回不了家,我又累得够呛没力气管,你不来他今晚就得在马路边过夜了。”

    闫嘉盛立马急了,顾不上追问,催她赶紧发坐标,强调:“我马上来,你看着他,等我来了再走!”

    过分双标令沈怡心态失衡,不能不迁怒邱逸,等闫嘉盛赶到便撂挑子回家了。

    半夜,地震般的摇晃将她撞出黑甜梦乡,光亮好似千万根细针扎进眼眶,她气急败坏抽打搅扰者,暂时升起做寡妇的渴望。

    “你是不是有病,干嘛打我!?”

    “半夜三更不让人睡觉,你才有病!”

    闫嘉盛的外套上还附着夜雾的潮冷,分明刚进家门,满脸如火如荼的急切。

    “你知不知道邱逸今天为啥喝醉?”

    “……你把我摇醒就想问这个?”

    沈怡握紧床单,靠冷笑遏制暴力因子。

    闫嘉盛没觉得自身言行不当,加紧催逼:“他平时很少喝酒,从没醉成过那样。我问他有什么心事他也不说,真急死人了。你们聊了那么久,他跟你说过什么,快告诉我。”

    “他跟我有三毛钱关系?连你都瞒着的事能告诉我?”

    沈怡明白邱逸不对闫嘉盛明言是不愿暴露自己当备胎的黑历史,帮他保密也算日行一善。

    这会儿瞌睡虫被惊散了,她索性办点正事,拉住兀自瞎琢磨的丈夫。

    “今天我和我们公司一个高管上工地,他说他认识你。”

    “谁啊?”

    “叫华灿,是邱逸的大学同学。”

    “哦~~”

    闫嘉盛滑过长长的反射弧,惊呼:“他在你们公司?”

    家里有个现成的情报源,沈怡打算今晚就榨干他,坐直了询问:“是啊,还说以前跟你挺熟的,你觉得他那人怎么样?”

    闫嘉盛和华灿已失联数年,歪头回忆:“人还不错,可虚荣心太强,挺爱装逼的。”

    “怎么说?”

    “他大一就开始健身,一到夏天老爱穿着背心到处晃,显摆那身腱子肉。”

    “夏天穿背心多正常啊,有的人还打赤膊呢。”

    “不是不是,我印象最深的是有一次他跟我和邱逸去逛街,正好遇上一家运动器材店做活动,会场摆了几台举铁机,说凡是能举到150斤的都有奖品。华灿去试了试,第一次过关了,他看现场妹子多,想露一手,让工作人员把重量调到200斤。人家怕出事,劝他别勉强,可他偏不听,非要弄。结果愣把后背拉伤了。”

    沈怡失笑:“还有这种事?”

    “骗你干嘛,更滑稽的是当时他怕闹笑话,硬是忍着装没事。等我们走出那条街他突然往邱逸身上一靠,整个人跟烂泥似的摊下去,我们扶都扶不住。医生说是背后肌纤维断裂,那得多疼啊,他都能忍住,这不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吗?从那以后我就觉得他这人有点假,不值得深交。”

    闫嘉盛做人很有美国特色,对自己的缺陷视而不见,对别人的瑕疵指指点点。

    沈怡觉得他对华灿的评价不具参考价值,探究真正关心的问题。

    “邱逸说我们董事长是华灿他爹,可把我吓一跳。你想一个姓华一个姓魏,谁能想到是两父子啊,而且我进公司这么久,从没听人提过这事。”

    “是吗?以前只听说他家挺有钱的,妈妈是哪个投行的高管,爸爸是做建筑设计的,原来就是你们老板啊。”

    闫嘉盛的反应显示他也提供不出有效信息。下半夜沈怡不能合眼,总感觉自己像釜中游鱼,身下是正在咆哮的炉火。

    近期她在职场遭遇的麻烦都不似偶然,一个全新的人际网为何会凭白出现敌人,危机根源或许与华灿有关。

    此事拖不得,第二天她设计与马姐在公司卫生间里“偶遇”,向她发出邀请:“马姐,我老公单位发了几张酒店自助餐厅的餐券,中午咱俩一块儿去试试吧。”

    马姐爱贪小便宜,千欢万喜咬住钩子。

    有美食做烟、雾、弹,沈怡轻松套话:“马姐,听说您进公司二十三年了,除开几位老板,就数您资格最老。”

    马姐举杯接住她倒来的香槟,不无自豪道:“我刚毕业就在筑美当前台,后来转到后勤,再转行政。公司进进出出得有上千号人了,我差不多全认识。说句玩笑话,他们都说我是公司的活化石。”

    “哈哈哈,您可不就是筑美发展史的见证人吗?看着一家小公司变成行业领头羊,还是很有成就感的。”

    “那是,说到公司的历史,估计没几个人比我了解得全。”

    马姐兴头一高,沈怡趁虚而入:“昨天我听说一个小道,技术研发部的华总是魏董的儿子。不知是真的还是假的。”

    马姐猛然住筷,紧张道:“您听谁说的?”

    “一个朋友,不是我们公司的。”

    马姐表情松弛,神秘兮兮说:“这话倒不假,华总还真是魏董的亲儿子。”

    沈怡知道问对了地方,摆出八卦架势:“过去从没听公司的人提过,我只当是谣言呢。”

    “华总没跟您聊过?”

    “我们又不熟,他怎么会跟我聊这些?”

    “我经常见你俩聊天,昨天又见您坐他的车回公司,还以为你们很熟呢。”

    马姐的惊讶让沈怡涌出鸡皮疙瘩,预感已摸到了被害关键。

    马姐趁机还人情,深切关怀:“沈所长,咱俩认识虽然不长,但处得很投缘,有些话早想提醒您,就怕您和华总关系好,不敢说。”

    沈怡端然恳求:“我跟华总真不熟,硬要说有什么交情,就是我应聘时他在面试后拉了我一把,其余的都跟普通同事差不多。马姐,全公司就您跟我最亲,有话您尽管说。”

    马姐苦叹:“您说这不是耽误事吗?早知如此,我就不用为您提心吊胆了。”

    她一句客套话将沈怡的心吊到半空,接着向深渊自由落体。

    “魏董草根出生,老婆家倒挺有背景,筑美刚成立那阵业务都是他老丈人帮忙拉来的,技术方面又全靠游董协助,所以公司里真正掌权的其实是游家。”

    后面的故事狗血而平庸,魏鼎铭飞黄腾达后犯了所有男人都会犯的错,和一位搞金融的女白领好上了。这位小姐姓华,也非等闲,智慧美貌皆属上品。经她辅佐魏鼎铭的事业突飞猛进,逐渐摆脱对岳父家的依赖,在公司内部有了话语权。二人暗度陈仓两三年,华小姐生下一个大胖小子,就是华灿。

    丈夫偷鸡摸狗,游太太本来睁眼闭眼,得知小三有喜,再也坐不住了,在娘家支持下发动反攻。

    怎奈华小姐情比金坚,宁做没名分的单身妈妈。

    魏鼎铭要继续往上爬也少不了她这根绳,跟游家周旋数年。双方经过深刻的利益考量,最终达成协议:游家默许他和华小姐来往,前提是永远不许华灿进魏家的门。

    “去年游太太生了场重病,差点没命,有个高僧说她嫉妒心强,气量狭小孽力积得太多才招来劫难,趁早悔改病才能好彻底。华总也是学建筑的,成绩还特别优秀,这些年魏董一直想把他弄进公司来培养,和游太太闹过好多回。游太太听了高僧的话就寻思是不是应在这事上,她荣华富贵一辈子当然舍不得死,眼前保命最要紧,总算同意华总到筑美上班,可仍旧不许魏董承认这个儿子。公司上下只有几个人知道实情,大家都不敢对外传,我是看在咱俩要好,怕您稀里糊涂掉进暗沟,才冒险这么一说的。”

    马姐反客为主成了施恩的一方,分析:“游家整体不待见华总,小魏董也是,当年还跟着游太太骂华总是野种。华总刚来公司时,哪个部门都进不去,魏董也怕他受气,特意成立了技术研发部安顿他。小魏董碍着他爹不好随便挤兑华总,但跟华总交好的人就惨了,基本有一个黑一个,这才不到一年半已经逼走三个设计师。上次跟您说过,您来应聘那会儿小魏董本来已经定了人,是华总向魏董大力推荐您,搞得他原先定下的位置换了人来坐,您说他心里能不气吗?能不以为您是华总安插在公司的钉子,专门跑来跟他作对的?”

    真相大白,沈怡爬出船舱,满眼惊涛骇浪。此前遮蔽思维的泡沫都被冲散了,她醒悟自己正陷入一场有预谋的绞杀。

    原来打从我进公司第一天起就成了魏景浩的眼中钉,他想用体面手段除掉我,先耐心观察,两个月下来发现我办事没毛病,再有一月就能转正,于是派人来暗算。

    不,他甚至不用明确下令,只需稍做暗示,宋长平、黄宝坤这些老于世故的小人就会争先恐后效力。上次桃源郡方案,宋长平企图一箭双雕,头号射击目标其实是我。花都壹号方案则是黄宝坤捣鬼,先利用实习生传递错误信息,自己再借出差回避,逼着我哑巴吃黄连。

    这两个坏蛋都是毒蛇爬竹竿又狡又猾,我脑子但凡慢半拍,早已经栽他们手里了。

    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饭后她和马姐回公司,在一楼电梯口遇到魏景浩和黄宝坤,只好与他们同行。

    沈怡右眼皮直跳,还真就中了埋伏,听黄宝坤笑微微问:“沈所长,洛阳金桂园那个甲方上午来电话,说您算的标准层楼盖配筋量比他们算的多出了四分之一,这是怎么回事啊?”

    语气温柔随意,用心险恶至极。当着老板的面指出同事工作失误,就是赤、裸、裸的告状。

    连马姐都看出来了,尴尬轻笑着,后悔与沈怡走得太近。

    魏景浩未置一词,大概在等她的反应。

    沈怡没辜负岁月洗礼,镇定答复:“我先去翻翻资料,过会儿再跟您说。”

    第11章

    两小时后,她携带一叠沾着打印机热度的资料走进魏景浩办公室。

    “魏董,能耽误您十分钟吗?我想向您解释一下洛阳金桂园标准层楼盖的配筋问题。”

    魏景浩只投递她一个和善但敷衍的眼神,仍旧盯着电脑屏幕边看边说:“我这会儿有点忙,金桂园的负责人是黄宝坤,您直接找他说行吗?”

    沈怡坚定道:“这件事对我很重要,拜托您给我点时间。”

    她郑重其事,魏景浩不便怠慢,眼角翘起温和的鱼摆:“那您坐下说吧。”

    沈怡谢座,双手送上资料。

    “黄所长说甲方那边的计算结果和我的差了四分之一,我刚才重新算了一遍,大概弄清了原因。他们使用了手册算法,没考虑梁的弹性形变。但真实情况下楼板支座会变形,从而导致板支座的弯矩释放,令板跨中的弯矩增加。在这里应该使用有限元算法,这样相比手册算法,主框梁位置的板支座钢筋会增大28.6%,次梁位置的板支座钢筋则减少19.3%。综合起来就形成了所谓的四分之一偏差。”

    魏景浩了解基本的结构力学知识,能顺畅听懂说明,草草浏览过资料,笑道:“我就说以沈工的水准不会轻易出错,回头让老黄跟那边说一声,这都是小事儿,您别往心里去。”

    沈怡果敢反驳:“对我来说不是小事。”

    见魏景浩目光微颤,她迅速向刚打开的沟通渠道挺进:“魏董,我进公司两个月了,您对我的工作状态还满意吗?”

    魏景浩点头:“很好啊,您的专业能力和与同事的沟通协调都很出色,是相当优秀的结构师。”

    沈怡微笑致谢,诚恳道:“我喜欢稳定长久的工作环境,在设计院呆了十年,算起来这是大学毕业后第三次跳槽,也打算长长久久干下去,所以很珍惜这次机会,入职后非常认真努力地工作。”

    魏景浩再次给予肯定:“您的付出我们都有目共睹,能招到您这样的人才也是我们筑美的荣幸。”

    他的表现天衣无缝,若非沈怡心中有谱,还真看不出他的狼尾巴。

    她知道这些大佬们道貌岸然,杀人也不会张牙舞爪,乱张血盆大口。通常是温文尔雅地举起刀叉,以极文明的方式肢解猎物,不会溅到一滴血。

    想澄清眼前的构陷不难,但只做澄清治标不治本,她既已找准受迫害的病根,就得尽早医治,深思熟虑后方有此行。

    “魏董,最近我在工作中接连出差错,从上次桃源郡方案开始,到昨天花都壹号方案对接失误,再到刚才的金桂园……”

    魏景浩蔼然插话:“桃源郡怪徐青,花都壹号建筑二所那边也有责任,金桂园这事是甲方作妖,说起来都跟您没多大关系,您不用在意。”

    沈怡见他有所察觉,干脆把话说透:“这三件事单独看是没什么,可我连着仔细一想,总觉得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

    “徐青在桃源郡方案里犯了低级错误,按说宋所长他们应该提前发现的。”

    “您是怪老宋没仔细审核?是,这事我也说他了,他保证以后会注意。”

    “花都壹号方案交接,黄所长的态度也很奇怪,把那么重要的方案交给实习生,自己出差在外也不安排人对接。”

    “对对,这些他都承认了,昨天不还说要跟您一块儿写检讨吗?相信同样的情况不会再有下次了。”

    “还有刚才,我不明白他为什么非要当着您的面说我工作出错,说实话当时我很难堪,感觉很不舒服。”

    魏景浩哈哈而笑:“沈工,您觉得黄宝坤是故意让您下不来台吗?您这就有点多心了。老黄那人一向憋不住话,有什么说什么,估计见了您正好想起这事,顺便问了一嘴,绝不是成心难为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