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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去的那一日,门口竹屋,两个农户夫妇守着,暗藏期待地望着他。 “娘我……”那个妇人手指局促不安地绞着衣角。 恢复了本来面貌的裴虞之,已然换上白衣,正眯着眼端详他们夫妇,仿佛在看,他们到底变化了多少? 常卿好整以暇,“怎么了?” 那农户爹娘也说不出什么来了,之前那么冷漠对他…… 能不被记仇就不错了,但…… 他们也想过过富贵的好日子啊。 更何况管家的那妇人,更是想母凭子贵,一举成为太后呢。 这信心似乎来得过于荒诞了。 但确实,常卿那张温和易欺的脸庞,与柔弱娇气的身躯,第一眼望去,实在给人不了一种压迫感。 身侧的白衣青年也不语,只看跳梁小丑似的望着他们。 更像是等待着什么。 很快,农户夫妇就知道这个养了十四年的青年,在等待什么了。 黑发青年低头瞧着他们,微微挑眉,露出眼底的凉薄和漫不经心来。 “你们,也配算朕的爹娘吗?”他声调很平淡,如此纯粹的表达着自己的观点,哪怕是诛心之言…… “常国之主的爹娘,绝不可能是你们这样的人的啊。” 那妇人脸颊猛地就通红起来,“你、你……” 那句‘不孝’最终还是由那面色黝黑的中年男子给吼了出来。 “你夺权谋逆,抢他人命数,妄为人!”好歹小时候读了几年书,这人话说的算是振振有词,声量也是震耳欲聋。 常卿轻轻抬手,揉了揉耳朵。 相当散漫的动作,被他做得矜贵斯然,与这简陋村庄格格不入。 “什么神佛命数啊,我不信这个,我只信……” 裴虞之眼神霎时幽暗。 他唇角噙笑,“成王败寇,你,便是败者。” …… 小皇帝来时短促不过一夜,便离开了。 留给这小村庄的,只有他诡谲与难测的谋算。 还有农户夫妇的恐惧与厌恶。 他明明笑着,殷红诱人的唇瓣微微敞开,在外人的眼里宛如花瓣般艳丽绽放,但在那农户夫妇面前,却像是铺天盖地而来的血色,颇有些‘人头做酒杯,饮尽仇雠血’的架势。 …深不可测。 今日的风很大,踏上城楼,吹得那墨色的绸缎袍角,猎猎作响。 黑发青年就那样站在精致美观的高墙之上,往下瞭望,墨发飘扬,身姿摇摇欲坠。 背后是白衣青年,清冷的脸庞,弥漫着复杂心绪,“什么时候?” “嗯?” 黑发青年轻轻哼了声,眼神依然俯视着那城楼外的巍峨大军,与那领头的青衣男子,那人正在一个红衣青年的帮助下,卸下战袍,整理衣装,见他的眼神,又是朝他不卑不亢的点了点头。 常卿报以浅笑。 这样温和贵气的黑袍帝王,仿佛不是人间物,可是也只有一个人知道,藏于袍子之下的,脚踝满是伤痕,而那颗心,冷得像是这城楼之上,吹来的风。 裴虞之摇了摇头,把其余想法甩出脑内,声线又冷了几分,“常喜,福喜?” 棋盘之上的一步步,他究竟谋划了多少? “这个啊,也就是几年前出征的时候吧。” 他不咸不淡讲述着,又转头,眉眼松散道,“很锋利的一把刀,对吧?” …毕竟这也是杀死原主的一把刀呢。 —— 原本的给战士们接风洗尘的宫宴,最终在纷纷扰扰之后,如期举行,只是又多了条……大赦天下。 也就是说,夺权的丞相不必处死,跟着他的那些人亦然。 为此,御书房内,常喜百般劝阻,“丞相此人,不得权柄不会罢休,陛下您留着他,无疑是留下隐患!” “朕知道,”常卿倚着书案,颇为倦怠地抬了下眼皮子,“但他,不能死。” 哪怕知道不能问,但常喜还是禁不住,“……为何?” 自古帝王心凉薄无情,为保权势,弑父弑手足比比皆是,为何……一个毫无瓜葛的丞相就不可以? 而那黑袍帝王只是道,“不必多说。” 短短一句话便挡住了他的满腔疑惑。 常喜只得按捺下劝诫。 ...陛下定然是别有打算。 常卿又宛如挚友般闲聊几句,“你和那崔家将军相处得倒是可以。” 常喜轻轻低下头,掩下眸内情绪,“他很重情义。” 除却这些,倒也没什么了。 终究……道不同不相为谋。 常卿支起竹简,搁于下巴之处,眯了眯眼睛,似清醒又似陷入梦境,“我瞧他马背上有个红衣身影,他带回了一个女子?” 常喜嗯了声,“听他说,那是他少年时就爱到骨子里的娇娇,但因为某些事无法在一处……如今在回京都路途遇到了,也是缘分至此,如愿以偿了。” “这样啊……” 书案之上,黑袍帝王已然抵抗不住睡意,脑袋将落不落,随意挥手道,“退下吧。” 常喜抬眼,“是。” 但到底还是没退,他犹豫片刻,道,“陛下,您处理奏章,需得注意身体,也别太辛苦了。” 黑袍帝王已经闭上了眼,也不知有没有听见,只又挥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