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两人沉默一阵，林唯柏才站起身：“我去收拾一下要带走的东西。” “大概要拍多久？”沈煜为问。 “一个月左右。”林唯柏道，“我戏份挺少的，如果不是为了配合主角，可能一个礼拜就能拍完，哈哈哈。” “明天是你自己去吗？” “……不是，有人会来接。”林唯柏说到这里时，语气中的笑意又淡下去。 “好好加油，把握住这次机会。”沈煜为道。 “嗯，我会的。”林唯柏直起身，“你也是。” 沈煜为回到房间，在床上躺下。随手摸了本书打开。然而过了几分钟，眼睛虽然盯着书页，心里却一直在想刚刚林唯柏说的话。 “……他帮我不是因为施舍，或是显摆什么。他只是想帮我而已。” 沈煜为翻个身，脑海里浮现顾泽昭那天站在楼下的身影。那顾泽昭呢？和林唯柏口中的“他”是一样的吗？ 可是就在前不久，他还为了胡辰启百般挤兑顾泽昭，那会儿只要看到顾泽昭，他就忍不住要嘲讽几句，不然浑身难受。被这样对待过的顾泽昭，为什么在他有了那些遭遇后，没有反踩一脚，而是主动来找他？ 沈煜为又翻了个身，但若说他是好的，为什么要把拿到自己所欠的债权？为了把自己拿捏在手里吗？可是他这样的，已经落魄到连房租都交不起的人，拿捏住他，又有什么乐趣？ 从之前的交往来看，顾泽昭并不是一个会落井下石的人。但是沈煜为无论如何都闹不明白他到底想做什么，只好作罢。 一开始想要进入所谓的演艺圈，除了想要查出父母死亡的真实原因外，当演员来钱快也是一个主要因素。可是真正接触了一点这个行业后，才发现这并不是他原本所期望的那种轻松。 不管是哪个行业，想要赚钱，并不是别人看起来的那么轻松。沈煜为对演戏毫无涉猎，现在颇有点骑虎难下的感觉。但是为了调查真相，他也只有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要说有什么益处，沈煜为能想到的只有胡辰启。 如果能经常在片场待着，说不定有机会和胡辰启多说说话。 林唯柏清晨就离开了，雨下了一整晚，到了第二天，却没有丝毫要停的迹象。沈煜为没有接到龙套总管的电话，他干脆乐得清闲，没有急吼吼地冲去影视基地，而是自己默默看起了书。 比起去片场等活，沈煜为觉得自己好好看书比较重要。至少先学到点东西，不然连个尸体都不会装，龙套总管更不会打电话给他。 接下来的一个月，这个房子里都会只有他一个人，不如趁这个机会，好好学习一下怎样演戏。沈煜为到客厅，却发现茶几上收拾得整整齐齐，还放了个信封。 莫非是林唯柏落了什么东西在这？沈煜为走过去拿起来一看，却愣住了。 信封上只写着：“沈煜为收。”而里面，却有三千块钱。 钱不多，但是沈煜为知道，就连这点钱，对于林唯柏来说并不是小数目。沈煜为不知道林唯柏为什么会如此信任自己。对一个萍水相逢，对他的生平过去丝毫不了解的人，却会愿意给他提供住处，甚至在出去拍戏时，还想到给没有工作的他留下生活费。 沈煜为呆愣良久，眼泪还是忍不住流了出来。 第12章 入门 （4） 沈煜为活在这世上二十多年，还真的从来没有遇到过一个像林唯柏这样的朋友。林唯柏跟他之前的那些酒肉朋友都不一样，他的好没有任何缘由，并不因为沈煜为是个富二代，或是什么别的而对他好，仅仅是因为沈煜为是沈煜为。 这是难得的体验，沈煜为默默记下数额，给林唯柏发了条短信：“我很快就会还你的。” 那边没有回复，可能是因为在拍戏的缘故。 片场。 林唯柏已经换好戏服，坐在一旁看台词，等自己的场。此刻正在拍安泽宁的戏。安泽宁年纪轻轻就已经斩获影帝头衔，在这部电影中演身世凄惨却不惧命运的男主，而林唯柏则演他一个小弟。 中间休息的时候，安泽宁走到林唯柏身边，问道：“剧本看得怎么样了？” 林唯柏一顿，点点头道：“我大概都能理解。” “有什么不清楚的，我们可以一起讨论。”安泽宁冲他笑笑。 林唯柏脸上的表情却有些僵，但还是默默点头。 中午休息时，林唯柏才看到沈煜为给他发的那条短信。他笑了下，回复道：“不用急，慢慢来。” 其实那天看到在便利店旁孤零零坐着发呆的沈煜为，林唯柏更多的是想到了几年前的自己。那时的他和那天的沈煜为一样，无依无靠，和以前的经纪人决裂，被赶出来，被雪藏，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没有积蓄。 林唯柏一般不和人随便搭话，但是那天，他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递给了对方一个饭团。当时的沈煜为，看着好像随时都能够哭出来。或许正是那一点点轻微的心绪牵动，林唯柏把沈煜为带回了家。 他确实看出了沈煜为或许曾经是个养尊处优的人，现在不知为何落到这步田地，但是他并不在意对方到底是怎么样的背景，他只是想要帮助对方。而在知道沈煜为打算演戏时，他确实有些惊讶。 因为这不管怎么看，演戏这类行当，并不是件稳定工作，更何况对方并不是专业人士，还有许多需要学习。 “房子住的还好吗？”安泽宁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林唯柏正专心想别的事，被他这样猛然一出声，吓了一跳，回过头看安泽宁，意味不明地应了声。 “听说有个人最近还搬进去和你一起住了？”安泽宁没有就此放过他，反而追问道。 林唯柏微微皱起眉，答道：“是的。” “你在哪遇到的？” “大街上。”这话并不能算撒谎，沈煜为确实是他在大街上捡来的。 安泽宁似乎对这个回答不怎么满意，道：“大街上随随便便就捡回去？” “我当年不也是你捡回去的吗？”林唯柏反驳道，当初他和经纪人闹翻，被公司雪藏时，就是安泽宁拉了他一把，让他起码有房子住。 安泽宁轻轻叹一口气：“我知道你在怪我……当初没能够拉你一把。” 林唯柏却摇摇头：“你清楚我并不是那样的人。” “那……你为什么要在那之后疏远我？”安泽宁追问道。 林唯柏陡然抿紧了嘴唇，他倔强地注视着安泽宁的肩膀，拒绝与他对视，也抗拒说话。远处传来人声，显然休息时间结束了。 “该回去了。”林唯柏率先道。他与安泽宁擦身而过，兜里的手机十分安静，沈煜为还没回消息，大概是在忙别的吧。 此刻的沈煜为正站在他家的案发现场，他今天突然想再来这里看看，没多想就过来了。 距离案发当天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这件事也逐渐平息，过去的所谓朋友已经消失踪影，没有人再来约他，今天他在公交车上刷微信的时候，发现有不少人已经将他删除好友了。 这些就是他曾经信以为真的好友。沈煜为自嘲地想。他到了地方后，哪也没看，直接到当时厨房的位置看了看。 那天他一回家就听到这个噩耗，指认父母的遗体，想进房子却被阻拦，并没有多想什么。直到他今天到了这里，才知道为什么。 他看到了尸体被发现时画的痕迹，三具尸体，无一例外，都是在厨房发现的。 不了解的人，初看可能不知道为什么奇怪，但是沈煜为自己心里非常清楚——他的父母，是永远都不可能进厨房的。而为什么他们的尸体却在那里被发现？就算是往逃生方面想，爆炸是一瞬间的事，父母并不可能还有那个速度从餐厅或者客厅移动到厨房，更遑论厨房并不是好的逃生地点。 沈煜为再次想起那天他在警局所遭受的一切，以及那个友人说的，他父母的死，跟娱乐圈里的人有关。 那就说明了一个问题——父母的死亡，绝不是因为破产就寻死那么简单，有更大的可能，是被人害死的。 沈煜为又把思路捋了一遍，愈发觉得极有可能，他站起身，同时却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谁会在这个时候到这边来？沈煜为一怔，猛地回过头去，却看到顾泽昭。 “你怎么在这？”沈煜为问道。 “你也发现了不对的地方了吗？”顾泽昭问道。 沈煜为先是一愣，接着心下骇然，此时此刻，他并不能确定顾泽昭是站在哪一边的，因而也无法判断是否要说出口。 “自出事之后，我就一直在派人调查这件事。”顾泽昭却无视了他脸上的猜疑，慢慢走近道，“今天有了眉目，我去你住的地方找你，发现你不在家，猜到你可能来这了。” 沈煜为只是沉默。 “伯父伯母的离世，很可能与演艺圈里的人相关。”顾泽昭凑近了沈煜为，低声道，“你想要进娱乐圈演戏，是想要借机调查处真凶，是吗？” 沈煜为浑身轻颤，他没想到顾泽昭把他的想法猜得分毫不差。 “天真。”顾泽昭冷冷道。 沈煜为猛地瞪大眼睛：“你说什么？” “都已经到这时候了，你为什么还是那副天真的模样？”顾泽昭道，“你从未进行过系统的训练，就想进去演戏？你拿什么来演？” 沈煜为不服气地想要反驳，可心底知道他说的是对的，也只有暂且忍气吞声。 “我知道你想要替伯父伯母查出真凶，但是现在还不到时候。”顾泽昭低声道，“现在已经快两点了，你中午饭还没吃吧？饿吗？” 沈煜为本满以为他下一句是“你如果好声好气求我，可以给你安排去培训”，拒绝的话都在唇齿间抵着了，却没想到对方却问他午饭吃了没有。 “我知道有家新开的餐厅味道很不错，一定合你口味，走吧？”顾泽昭一边说，一边搭上沈煜为的肩膀，引着他和自己一起离开。 第13章 入门 （5） 沈煜为坐在座位上，默默捧着茶杯喝茶。他父亲生前嗜茶，可他对此却完全没有概念，叫他喝茶，相当于牛嚼牡丹。 菜顾泽昭直接点好，沈煜为现在仍拿不准顾泽昭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干脆闭嘴沉默，也不主动开口说话。 “我点了几个你以前喜欢的菜。”顾泽昭道，“待会尝尝看喜不喜欢。” 沈煜为不吃他这套，直截了当道：“你知道你现在给我什么感觉吗？” “什么？” “黄鼠狼给鸡拜年。”沈煜为道。 顾泽昭闻言，怔了一瞬，突然笑了。顾泽昭常年板着个脸，难得看到他笑，沈煜为以前也最烦他总面无表情，现在过了几年再见，对方脸上竟也有了些表情，也会难得地笑一笑。不知是谁改变了他，会是顾泽昭在和他分手后交往过的人吗？抑或是……胡辰启？ 沈煜为几乎是立刻联想到宴会上看到的那两人微笑着喁喁低语的场景，胃部不适地蠕动了一下。 菜很快上来，虽然只有两个人吃，但顾泽昭还是点了好几个菜。等菜上齐之后，沈煜为皱了下眉，道：“点太多了。” 顾泽昭淡淡道：“吃不完可以打包。” 沈煜为又是一愣：“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顾泽昭看他，微微扬起眉：“我以前是怎样的？” “以前的你不会像今天这样——”沈煜为把后半句话吞进肚子里，以前的顾泽昭不会这样温和地笑，也不会说出“出不完可以打包”的话。 沈煜为没有说完，顾泽昭却也没有追问。他伸手给沈煜为夹了一筷子菜，道：“多吃点。” 吃人嘴短，沈煜为点点头，决定就算是打算吵架，也先把饭吃完了再说。 “之前我说的那件事，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顾泽昭道。 沈煜为略一迟疑，最后还是点点头。他已经一无所有，还欠着对方大笔债务，如果说谁最不想他死，那应当是他这位债主了，顾泽昭不可能再从他这里得到更多的东西，也不大可能将他置于死地，从某个方面来看，对方或许是值得信任的人。 “其实这些消息，你都可以和我说。”顾泽昭道，“我能帮你。” 沈煜为没有立马回答，闷不做声地吃了几口菜后，才道：“顾泽昭，我能问你个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