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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到傍晚,叶非折居处就迎来不速之客。 叶非折抬起眼睛,直呼了来人真名:“楚佑。” “是我。” 他们面对而坐,谁也没先说话。 仔细想来,叶非折和楚佑鲜少有过这样心平气和的时候。 他们若不是针锋相对,若不是牛头不对马嘴的虚情假意,真正坦然而平和的时刻,却并没有多少。 叶非折沉默了一会儿。 他也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情绪。 生气? 好像不至于。 叶非折信楚佑来王城,便是有自己的把握,有自己的盘算,楚佑所思所想,他无权干涉太多。 高兴? 那好像更不至于。 无权干涉归无权干涉,他乡重逢归他乡重逢。 兴许是自知亏欠,叶非折才更一厢情愿地希望楚佑能保重自居,不涉足险地是最好的。 他想了一圈,出口的仅是简简单单一句:“怎会用萧渐羽的身份来王城?” 说完,叶非折也觉得自己太像严刑拷问的角色。 于是他弯了弯唇角,笑意很浅,却是少有的真:“托萧渐羽留下来的遗毒,你顶着这张脸在我面前晃,晃得我想抽上去。” 楚佑自己也笑了。 同样一张脸,到两个人身上,判若两人。 在萧渐羽身上是过分的轻浮油滑;到楚佑身上,却被他真正演出了温俊雅致: “权宜之计,少不得要累你看几天。” “主要我此行为当年萧姚的所为而来,萧渐羽在其中出力掺合不少,用他的身份,兴许行事更方便。” 叶非折敛起笑意。 他笑时令人心驰神往,不笑时顿感咄咄逼人。 若是普通的咄咄逼人倒也罢了。 偏偏他咄咄逼人得不可直视,非但不惹人生厌,倒是让人魂魄动摇,恨不得把自己毕生的所学所知统统交上去。 叶非折问道:“萧姚的事,你知道了?” 楚佑答他:“我知道了。” 自己这事做得不漂亮,叶非折明白。 纵是说一千道一万为楚佑好,为楚佑着想,把人家的出生一同瞒下,算哪门子的为他好为他着想? 可人之所以为人,哪能不在气头上做几件糊涂事,又哪能事事做得分明漂亮? 叶非折没想那么多。 在他看来,这事若是再来一次,他还是会做。 在做得的确也不漂亮。 所以他极罕见地道了一声歉:“是我不好,我不该瞒着你。” “不是你的不好。” 叶非折竟依稀从萧渐羽的面容中,望出一点往昔楚佑看着他时灼灼发亮的眸子来: “我一开始也怨过你骗我,后来一想方明白,是你为了我好才瞒住我。” 为他好这几个字多难得? 对叶非折来说是平平无奇,唾手可得,甚至不会特意去多看一眼。 对楚佑来说—— 他自出生开始就是一场惊天骗局,自恶意里生长,真真正正应了祸世那句“六亲断绝”的鬼话。 哪怕掰着手指头数,在楚佑乏善可陈的近十八年人生里,也只有叶非折一个人为他好而已。 楚佑声音放得很轻,像是怕惊扰到这份珍贵难得的好意: “但是我既然知道了这件事,我出生为何,我生父是谁,我就不能不追查清楚。” 他眼里有着清风朗月般的光,与叶非折认知里那个冷酷倔强的少年分外不入。 “我从出生时即是一场局,那我就要最先跨过出生时的那场局。” “我没法回到出生时阻止,但我至少能解决残留到现在的这场局。” 叶非折忽然懂了。 为什么楚佑会用萧渐羽的易容前来王城。 因为他从头到尾想解决的,不过是萧姚,祸世血脉那里的那堆破事而已。 其他的妖尊之位,皆不是楚佑在意的。 或者说楚佑没想过去争。 叶非折不免想起原着中的楚佑。 他刚看原着时,自是觉得楚佑是很无趣的。 永远都冷漠自律,永远都利益为先。 既不能神采飞扬大笑,为自己一线冲动去拼生拼死,去淌刀山火海;也不能无所顾忌行事,爱者生憎者死,心之所向去追,在意人事去护—— 那修行还有什么意思? 叶非折自生时那一刻起,到身死道消于天雷下时,永远都肆无忌惮,永远都骄傲年少。 楚佑其人其事,他的性格他的经历,对叶非折浓墨重彩的人生而已,无疑是最无趣的一笔雪山。 是我错了。 但是此刻,叶非折想的是:是我错了。 楚佑的经历他不曾遭遇,他所拥有的楚佑也不曾接触。 他被萧姚生下,长在楚家,有着所有人都要想的祸世血脉,遭着所有人的厌弃—— 楚佑还能做什么呢? 原着中他能生长成漠然克制,无情无欲的样子,已是楚佑最后的善意。 那是原着中的楚佑。 至于现在的—— 叶非折不免有点恍惚。 原来他们分别了也有两月有余。 叶非折快要从楚佑身上看不出当初楚府里那个孤狼似的,满身尖刺棱角,一不小心就要扎得满手血痕的少年影子。 他长得有原着中的沉稳克制,又像多了两分比曾提到的豁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