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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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禁回头, 床上躺着的吴远山这会儿依旧昏迷,活像个死人,他脸色虽灰白,但呼吸平稳,应该是活过来了。一看见这男人,她就想起麒麟,当初她被他抛弃、背叛,有时候她甚至有些厌恶麒麟,生的时候心里也是满满的恨,哭得凄惨。 可如今,她兴奋、愉悦,真的好想看见明海是如何紧张地来回踱步,更想看见明海听见孩儿啼哭时的样子。 又一阵疼痛来袭,沈晚冬大口喘着。只听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她抬头朝前看去,是老苗汤和老梁跑回来了。 老苗汤是千金圣手,一看见她这模样登时了然,三步并作两步奔过来,先诊脉,后又仔细询问了她肚子是怎么个疼法,多久疼一次。等问清楚后,老苗汤笑了笑,说不要着急,待会儿让丫头搀着你走走。 她自然不会疑老苗汤,她和孩儿几次三番遭难,都是他救活的。谁料蓦然抬头,却发现老梁目中尽是惊恐和担忧,呆呆的站在原地,眼睛红红的,不用问,肯定又想起了他妹妹素盈。 “梁哥,我,我想回家。”沈晚冬咬牙忍住疼痛,似有些不好意思,道:“孩子怎么能生在外头,我,我怕他又会吃味。” “都这会儿了,你管那负心汉作甚!”老梁言语甚是严苛,几乎是吼出来的,他似乎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一愣,神色相当黯然,叹了口气,又恢复往日的沉静,蹲到女人身边,道:“侯爷晓得轻重,经过昨晚的事,想来不会再乱发脾气。而今你还是把自己顾好,莫要再出什么事。” “没事,我挺得住。”沈晚冬莞尔浅笑,她咽了口唾沫,用手背抹了下额上的冷汗,柔声问:“车套好了没?” “你这孩子咋如此不懂事!”老梁的酒糟鼻越发红了,鼻翼微张,怒道:“到这会儿了,怎么还顾着别人!” 沈晚冬连想都没想,脱口而出:“他是我夫君,我当然要顾着他啊。” 老梁一愣,当年素盈也说了一模一样的话,可惜一片痴心错付东流水,被那些贱人算计得母子俱损,不得善终。 末了,老梁叹了口气,再三询问了老苗汤有无大碍,这才同意带这倔强的女人回去。 * 马车左穿右拐地行过热闹非凡的瓦舍戏棚,街上还是那么的热闹,也是,朝廷再动荡,左不过是那些当官间的相残相害,只要杀不到平头老百姓头上,日子照样过,茶照样品,酒楼照样逛。 肚子疼的次数比先前越发密集了,沈晚冬咬住袖子,听老苗汤的话,大口呼吸,让心绪平稳下来。才刚路过赵家瓦子时,老苗汤特意让马车停了下,跳下车买了好些吃食,掰碎了化进牛乳中,让她赶紧吃,这生孩子可是个力气活儿,生到中间没劲儿了,那可使不成。 她这会儿疼得要命,哪里能吃进去,只是喝了好几口牛乳,暗暗攒着劲儿。 约莫过了三炷香的功夫,马车终于停了。 沈晚冬还没有反映过来,车帘忽然被人生生从外头拽掉,定睛一看,果然是明海。他脸上写满了着急,冠子歪倒都不知道扶一扶,这黑鬼个儿高胳膊长,一下子就把她抱出来,又恨又心疼: “作死啊,都这会儿了还坐着车乱跑。” 沈晚冬鼻子一酸,又掉泪了。 她就是喜欢看他着急的样子,别提多英气了,大男人也有儿女情长嘛。 “没事没事。” 沈晚冬列出个甜笑,用袖子帮他擦掉鼻尖和发边渗出绵密细汗,嗔道:“大夫说还不到时候生,你放下我,扶着我走走。” “老苗,怎样?” 荣明海大嗓门吼向一旁战战兢兢的老苗汤。 “回侯爷,此时最好多走动,吃点东西,以便生产。”老苗汤早都在定阳见识过侯爷的威风,又敬又怕,可是不敢胡说半个字。 “哦。”荣明海哦了声,慢慢放下怀中的美人,让老苗汤背着他那些稀奇古怪的苗疆玩意儿紧跟着,等夫人平安后,本侯自然重重赏你。 言外之意,若是夫人不平安,那就重重弄死你。 荣明海微屈膝,从后头环住沈晚冬,慢慢地往府里走,一个劲儿地讲些并不怎么好笑的笑话,试图安抚女人的紧张。 “别讲了,难听死了。” 沈晚冬嗔着,忽然感觉疼痛又急促了几分,她紧紧抓住男人的胳膊,抬头,瞧见这黑鬼身上穿的绢布铠此时皱巴着,头发有些凌乱,忙问:“你怎么累成这样?” “太后今儿又吐血了,我急匆匆进宫侍疾,吃了中饭后正准备打个盹儿,谁料老梁让人传来话,说你要生了。”荣明海咽了口唾沫,长出了口气,从老苗汤手里接过甜点吃食,掰开了往沈晚冬口里塞,笑道:“我急的拉了匹马,忙往老苗汤家赶,谁承想他家大门敞开着,连个鬼影子都没有。我当时就知道你这褶哩丫头肯定是怕我多心,一定要回家来,我赶忙上马,抄了近道儿回来,赶忙让下人请稳婆、烧水,刚出门就遇见你回来了。你说你是不是傻子,都火烧屁股了还闹脾气,哪儿生不都一样么。” “你又气我!” 沈晚冬停下不走,跺脚娇嗔着,忽然哎呦地喊了声,弯着腰捂住肚子,慌张道:“不对劲了,老苗,快来帮我瞧瞧。” 话音刚落,老苗汤一个箭步冲上前来,两手在沈晚冬肚子上按了几按,两指切脉,眼前一亮,忙催促侯爷把夫人抱进屋里,这回是真要生了。 生孩子有多痛,那是活生生把底下撕裂了的疼。 屋里倒是亮堂得紧,地上摆了三个燃得正旺的炭盆,银炭爆出好听的声响。丫头们端着热水进进出出,廊子上站了一溜太医,个个屏声敛气,听着里头的喊叫声,试图判断夫人生产是否顺利,如若不顺,那就得赶紧喝保命的汤水…… 但愿她和孩子不要出一点事,想想吧,她既是唐阎王的侄女儿,又是荣土匪的夫人,她要是出点小事,大梁就要出点大事。 瞧瞧,侯爷才刚让人搬了张椅子,刚坐下喝了杯茶,听见夫人惨叫了声,杯子没端稳,掉地上摔成了碎片,这会儿也是急的在门口打转,脸拉的比驴都长,将急躁的火气平白出在他们这些太医身上,骂他们全都是一群吃干饭的饭桶,不对,是饭缸,夫人疼成这样,你们连半点主意都没有? 啧啧,女人生孩子,不都得经历这么一遭么?急也没用啊。 屋里充斥着女人喊疼的尖叫声还有婆子们此起彼伏的鼓劲儿声音。 张嬷嬷用帕子擦去沈晚冬脸和脖子上的汗,从丫头端着的盘中拿过几片姜,塞进产妇口里,瞧了眼床尾接生的两个稳婆,笑着对沈晚冬道:“已经看见头了,再加把劲儿,用力呀。” “不成了不成了。” 沈晚冬早都疼得麻木了,她感觉底下都快要裂开了,这臭孩子才刚都快出来了,谁料她缓了口气儿,又给缩了回去。 “荣明海!”沈晚冬紧紧抓住被子,憋着气,尖声喊了声。 “咋了!” 荣明海沉厚焦急的声音从外头传来:“你等着,我进来了!” “滚蛋!不许进来!” 沈晚冬感觉好像生出来一个,瞧见稳婆抱着个脏兮兮的小孩,心里一喜,又一阵疼痛传来。 “疼死了。”沈晚冬哭着,并且骂着:“谁要是再给你生,谁就是孙子!你这个杀千刀的黑鬼!” 正骂着,沈晚冬瞧见张嬷嬷端着加了糖的牛乳过来,忙用勺子给她喂了好几口。 许是吃了东西,又许是听见头先出生的孩子清脆的啼哭,沈晚冬忽然又有劲儿了,倒憋了口气,要紧牙关…… 她感觉身子里空落落的,疼痛感也小了许多,抬眼瞧去,稳婆笑吟吟地抱着第二个孩子,连连给她道喜。 真好,终于在夜幕降临时生完了。 她这下真的是没力气了,由着张嬷嬷和几个稳妥的媳妇给她清洗下身的血污,喂她喝药汁、处理孩子的胞衣……她看见两个孩儿已经洗干净,裹上了襁褓,真好,哭声一个比一个响亮。 她瞧见稳婆准备出门,往屋檐下挂条红布带,谁知刚打开门,明海就疯了似得冲进来。 “冬子!” 荣明海一个箭步奔到床边,半跪下来,手颤抖着,想要摸摸这个小脸苍白的美人,可又怕自己劲儿太大,弄疼了她。可怜,她的青丝都被汗水濡湿,下唇被自己咬的尽是血痕,指甲断掉好些,那么虚弱,心疼死人了。 沈晚冬气若游丝,艰难抬手,附上他坚毅英俊的脸,手指抚平他紧皱的眉头,看着他眼里含泪,莞尔浅笑: “黑傻子,高兴么?” “高兴!” 荣明海噗哧一笑,撇撇嘴,两手紧抓住女人的小手,吻着,不愿放开。 或许是屋子太黑,也或许是只点了两盏灯,谁都没看见侯爷偷摸在袖子上蹭去眼泪,高兴至极的泪! “我都没看孩子。” 沈晚冬扁扁嘴,让张嬷嬷在背后给她垫个软枕来,她将白布缝制的小帽戴在头上,瞧着两个稳婆抱着孩子上前来。 两个稳婆同时屈膝行礼,眼里堆满了笑意,恭敬道:“恭喜侯爷,夫人给您生了对孪生子,瞅瞅,多俊的孩子呀。” “啊?” 荣明海大惊,口张的老大,都能塞进个鸡蛋。他急忙站起,将孩子的襁褓掀开,亲自确认有小鸡.鸡,果然是俩儿子,他痴痴地坐到床边,喃喃自语:“还以为有个闺女呢,原来是俩小子!哎!” “怎么!你不满意?” 沈晚冬一听这话就火大,她早知道这男人念叨着想要个闺女,哼,听见儿子就这副模样,什么意思嘛! “不不不,满意满意,当然满意了。” 荣明海连声道,他想要抱抱俩儿子,可又不敢,生怕把这对软绵绵的小鬼给抱坏了,比划了半天,还是不会抱,气的一拍大腿,挥挥手,让稳婆先将孩子抱下去,随后,这男人将自己的袍子脱下,扔到一边,跪行着爬上床,将沈晚冬环抱住,接过丫头递来的止疼汤药,一勺一勺地喂女人喝。 “好姑娘,今儿辛苦你了,张口,吃了药快睡会儿,我陪着你。” “这还像句人话。” 沈晚冬抿嘴儿一笑,她见屋里的婆子丫头都退到外室了,倚在荣明海身上,颇有些委屈道:“你真的不喜欢儿子?” “喜欢,只要是你生的都喜欢,你就算生一头猪,那也是我的种啊。!” 荣明海嘿嘿傻笑,大拇指轻揩去女人眼角边的泪,坏笑了声:“不过你要是想再给我生个闺女,那我也不介意。”忽然,这男人猛地摇头,叹了口气,心有余悸道:“还是算了,好家伙,你在里头喊叫,我在外头急,恨不得进来帮你生。算啦算啦,俩儿子也行,咱不要闺女了,我实在心疼你,怕你再遭罪。” “这可是你说的,你以后可不许再像以前那样不加节制地碰我了。” 沈晚冬甜甜一笑,枕着他的胳膊,闭眼睡去。 第91章 乳名 微风细雨将漫漫狂尘拍下, 池边怪柳偷偷抽出嫩芽,最是一年春好处,已经换了轻薄水田衣的贵女带着婆子和丫头, 撑着把绢帛做成的伞, 慢悠悠地行在断桥,惹得游人纷纷侧目。 如此春光, 怎能轻易辜负? 沈晚冬趴在纱窗上瞅外头,小丫头们说说笑笑的擦洗廊子里的长凳, 踩着矮凳折了几枝新柳, 编了个精巧篮子, 再往里头装了开得正烂漫的花儿,口里说着:待会儿拿进去给夫人瞧。 沈晚冬莞尔一笑,脱了鞋上炕。 这炕极大, 睡五个人都富余,这是明海特意命匠人砌出来的,他说:北方人习惯睡炕,早晚往灶里塞上木柴烧火, 把炕烧得暖堂堂的,比那又冷又潮的木床可强太多了,咱一家人挤在一块儿也暖和。听府里上了年纪的仆妇说, 女人坐月子时可是得注意,不能吹风,不能生气,也不能熬眼睛, 否则会落下病根,你这丫头总是喜欢看书,别人不敢说你,我可得随时盯着。 德行! 想起这男人,沈晚冬不禁咬唇甜笑,盘腿坐下。 炕的最中间铺了两床绣了福字的红褥子,两个孩子躺在上头,枕着荞麦皮做成的小枕头,才刚奶娘过来喂了奶,这会儿老大睡着了,老二傻乎乎地睁着眼,哼唧着。 已经快满月了,这俩孩子长开了些,比刚生下来时顺眼多了,就是生的时候不足月,现在还是瘦小得很。 明海说孪生子太像,担心奶娘糊涂,分不清,喂奶时光给一个喂,饿坏了另一个,非要在孩子脑门上拿胭脂画个道道,老大写个一,老二写个二。她简直哭笑不得,拿胭脂在这黑鬼额心画了个叉,嗔道:有好几个奶娘呢,饿不坏你儿子。 末了,她翻了个白眼,打趣这男人:以前你惜字如金,现在怎么成了话痨,好烦呀,吵得我耳朵嗡嗡直响。 谁料这男人坏笑了声,也不管屋里站了好些奶娘和婆子丫头,凑过来搂住她,咬耳朵:等你出了月子,会更烦我…… 德行! 每每想起这些事,沈晚冬就忍不住脸红,她抿唇轻笑,逗着老二:“你说,你爹是不是特招人厌呀。” 老二好像真听懂了,哼唧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