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节
他笑,“此时不表。” “那是因为你刚刚是在瞎掰吧,”饶束哼了一声,“说话不能说一半,这个道理是谁强调过的呀?” “是我。”他坦然,挑眉说:“但我并没必要去遵循它。” “……”她选择默默吐血。 “告诉我,番茄的秘密。” 对于自己的初衷,张修向来十分执着。 不管话题被扯到哪个方向,他都能用一句话使自己和众人回到起点。 饶束被他的气场所迫,正打算乖乖跟他说出这道罗宋汤的特殊之处,但门铃突然在这时响了起来。 “哎,这大中午的……”她望着他,欲言又止。 在饶束的认知范围内,张修所处的环境相当于十面埋伏,好像他身边的每一个人都不是他所信任之人。所以这个门铃声来得让她心慌。 而张修只是拿餐巾擦着手,站起身往外走。 “我来。”他说。 从今往后,人生中所有令人棘手的事情,所有未可确定的危险,所有进退两难的境况,都让我来面对。 因为张修的身上,不存在饶束的弱点。 那致命的弱点,同时也是他与人类世界接轨的东西。 2016年7月11日,正午时分。 路痴小孩走去开门的时候,背对着光脚小孩,越走越远,越走越接近门外的怪兽。 他用餐巾擦手指,他笑得连自己都猜不透。 缺爱的家伙,别怕。他无声说。 跟我一起行走世间,请你负责善良和柔软。只负责善良和柔软就够了。 我有满腔的狠戾和阴冷,帮你对抗整个世界的恶意。 2 在他跟门外的人讲话期间,饶束收拾好了餐桌,连胃口都没了。 看到他一关上门,她就跑过去问:“刚刚那是你的什么人呀?” “嗯?”张修把手里的餐巾扔给她,“不重要的人。” “哦……那……” “明天飞一趟纽约,可能会在那边待一段时间。”他边说边走去吧台。 就在饶束以为他没有下一句之后,又听到他补充了一句:“你要征询一下你家里人的意见吗?” “我、我家里人?”她跟在他身后,皱眉纠结,“我为什么要征询我家里人的意见呀?……哎!不对!我懂了!” 张修站在吧台前倒水,也没理她,直到她自己反应过来。 “你要带我一起去啊?”饶束终于听明白了。 “你是不是对‘私人保姆’这一职业有什么不理解?”他转身问,手里握着五角透明玻璃杯,“连随行这个要求都不知道,合同没看完?” “看完啦,我还可以当面给你背出来。”她笑着说。 她眉飞色舞,“但是,二十多分钟之前,是谁说,我是他家竹笋来着?那话都那么说了,怎么还停留在保姆这个层面?” 张修笑,唇角有晶亮的水泽,“家养竹笋是不会离开怪物主人的。这不是更浅显的道理吗?而你居然用了接近一分钟的时间去反应。” 饶束看着他,眨了眨眼,脸上洋溢笑意,心里却慢慢被某种阴郁侵蚀。 可是张修,你或许不知道,你也会是那个,注定离开我的人。 第36章 张 1 “说真的, 张修, 我们去纽约干什么呀?” “玩。”他答得非常坦然, 听起来好像就是那么一回事。 但饶束是一定不会如此轻易相信他的。 她揉着他扔过来的那块餐巾, 问:“要真只是去玩的话, 能不能推迟一两天再去?” “怎么?”张修放下玻璃杯,搁在吧台上,发出轻微的瓷质撞击声, “你还有什么事要做?” “就……”她没有正面回答, “只是去玩,那为什么要那么急?” 他反手撑在吧台边沿, 一腿微屈, 脚跟竖起, 鞋尖碰地, 看着她。 张修想起了前两回偶然听到她的朋友提及的活动, 他试探:“你的线下活动?” 听到他的问话, 饶束对餐巾的动作由揉改为揪, 短短的几秒时间, 她在脑内斗争了几百回合。 告诉他。不能告诉他; 要坦诚。坦诚也没用; 他会用异样的眼光看待她。不,他不是那样的人; 一旦开始暴露, 纠缠就会越来越深。纠缠就纠缠, 为什么不敢和他纠缠? 如果他能理解……不, 没几个人能理解…… 如果以后她控制不了自己……如果她以另一种方式伤害彼此…… …… 连空气都变成了无形漩涡, 把她卷入混乱动荡的地带。 她站在漩涡里, 分辨不出东西南北, 周遭世界不断搅动翻转。 “推迟几天去纽约也不是不可以,”张修的声音及时把她从漩涡拉回来,“你口头邀请我去参加你的活动…我就答应你推迟。” 自我拉扯过后,再听到他提出的这个条件,饶束更加郁闷了。 “你怎么那么执着呀?”她拿着餐巾,转身朝厨房走去,“你这样,会让我很为难的。” 张修垂下眼睑,沉默了一会儿,尔后略提高了声音说:“为难就不必了,15号再去纽约。” 他说完就上楼了。 饶束从厨房里走出来,望了一眼二楼护栏,闷闷地“哦”了一声,只有她自己听得见。 可以强势,也可以君子。她对这种人简直无奈,好像无论怎么做,都是她错了一样。 2 晚上大段大段的空闲时间,两人多半是各做各做的。 张修喜欢待在书房里,饶束喜欢待在卧室里。 隔着几道墙,谁都不知道对方具体在做些什么。 今晚,饶束经过他的书房门前,特意驻留,猫着腰,试图从那窄小的门缝之中窥见里面的情景。 但是显然,什么都看不见,只有微渺的光芒从门缝见漏出来。 他应该不会突然来我吧……饶束在心里想着,尔后直起身,走去二楼洗手间。 再回到卧室时,她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登上网络互助论坛。 【都市鱼】。 四千七百九十五滴眼泪。 披着男性的性别标志,她的账号头像变成彩色。 两分钟不到,论坛里立即有人发帖,奔走相告。 标题无一例外是【束哥上线了!】、【是我们的束吗!】、【束哥!束哥!啊啊啊啊啊广州的朋友在哪里!】…… 她依然是那个远古传说一般的存在,一呼百应。 只是,这样强大的号召性,却常常充满讽刺意味。 因为在这个论坛里,所有人都有病。 谁最有影响力,谁病得最重。 饶束盯着电脑屏幕看了一会儿,果断站起身,去反锁了房门。 她挂上耳麦,把麦克风调整到最合适的位置。 她说话时的声音还是清脆又上扬,即便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了本身的娃娃音本质。 她把之前做好的一切资料上传到论坛,跟几位比较有经验的病友交代了一些细节。 一整个大型线下互助活动策划,没有任何繁琐的规章流程。 她本人就是秩序的代表。所有人都只认她。 十九岁这一年,饶束勉力支撑。 泥菩萨过河。 笑着,痛着,呐喊着,振臂高呼,鼓舞人心。 救人的时候,只要忽略自己就好了。她想。 只要想着自己是个毫无所谓的存在,就好了。她想。 3 7月12日晚上,夜朗星疏。 夏天的广州夜晚美得热闹又令人迷茫。 第九十一次,张修拒绝了莎娜的视频通话邀请。 他坐在书房办公椅上,翘着二郎腿,目光停留在莎娜的社交账号头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