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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公主府找了一圈,本想着露宿风霜算了,抱着碰运气的心态去了趟书房正殿——她对这条路线再熟悉不过了,好在公主终于是想通,回寝房睡了,没人跟她抢。 她寻了一处角落,既不容易被人一进门就看见,又能够及时听见外面的声音,把枕头拍了拍摆在地毯上,又点了一个火炉取暖,抱着手臂舒舒服服地躺下。 这几日在那个偏房,她可没睡过一个好觉,爹爹说得没错,一入皇宫深似海,这些人身上的危险比战场上看得见的刀枪可怕多了。 闭上双眼,她的脑海中浮现一个小小的身影,小雪花曾跟她许诺过,日后若她来到京城,一定带着她骑马看遍天都繁华,对于小雪花的话,司徒彻一向深信不疑,即便那时的她遍体鳞伤,穿得破破烂烂,一点也不像能看遍繁华的人。 “我来京城了”, 司徒彻蜷起身子喃喃自语道,眼角滑下一滴亮晶晶的水珠, “我会做饭了”, 小雪花曾说过,她除了做饭什么都好,可她不喜欢「除了」,她想要小雪花夸她什么都好。 如今她来京城了,也会做饭了,小雪花却死了—— 是她亲手立的墓,尸骨无存。 第6章 命运 临行前,周楠去了趟白马寺,这是皇后生前经常来的地方,也是死后灵位的安置之处。 路上的积雪堆厚,寒气从四面八方入侵,她唇上的血色又淡去几分,抬眼望去天地间一片雪白,待她登上阶梯,这块洁白的画布上已经染了数不清的星星点点的朱砂。 卫珺最喜欢梅花,周晟为了哄她高兴,差人在寺外种植了一整片的梅林,现在正值花开,每朵殷红都傲雪凌霜,整个寺中暗香浮动,周楠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神色黯然,花如期绽放,人却香消玉殒了。 朦胧间,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她的母后,总是冷冷清清的样子,唯独见了她,笑展红颜,眼里温柔得像是有一汪泉水。 “楠儿,过来让母后瞧瞧,又长高了呢”。 她提着小裙子迫不及待地飞奔到母后跟前,却不料被台阶绊倒,撞碎了一架的珍贵玉瓷,母后也未曾责怪她,只将她抱进怀里,轻柔细语, “摔疼了吗?” 明明不疼的,可每次母后问她疼不疼,她总是点头撒谎说疼,因为这样,母后总会给她揉揉手臂和膝盖,母后的手好软,好温暖。 “母后,儿臣来看你了”, “孩儿不孝,让你担心了”, “母后,我好想你”。 “......” “公主,快起来吧,地上凉”, 见她长跪不起,明月又心疼又担忧,公主未使用蒲团,这青石板地冰冷坚硬,她自己都被硌得膝盖生疼,公主那样的千金之躯怎么承受得了? “逝者长已矣,生者如斯乎”, 一旁的了尘大师闭着眼睛,声音不喜不悲,他的身材高大,佛衣鲜艳,眉须尽白,皆是时光流过的痕迹,手上的佛珠未曾停止过,好像命运的轮/盘。 周楠缓缓起身,向他行了一礼,她听周晟说过,卫珺逝世以后,了尘大师每日都会为她诵经超度,没能陪伴在她身边的为人臣子,是应该万般感激对方。 当她抬脚迈出殿外时,似乎听见了背后有什么声音,回头望去,那串佛珠散了一地。 下山时,她遇见了另一位客人,那人穿着杏黄四龙纹袍,亲手提着献馔盒,一步一步踩在雪地里,身后跟着几个婢女和侍卫,只是远远地给他撑着伞,见到周楠,他怔愣了片刻,缓缓才说出两个字, ”皇姐“。 周楠朝他点点头,这白马寺中需要祭拜的仅有一人。 周桉的命不太好,他的生母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宫女,他甚至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他的存在只是他父皇的一次心血来潮,无关风月,无关感情。他本应该是众多皇子公主中平凡无奇的一个,可母亲却早早将他生了下来,正好赶在华妃诞下二皇子周枫之前,皇后又无子,按照礼制他理所当然成了大周的太子,尽管,他的父皇并不喜欢他,尽管,其它的弟弟妹妹都讨厌他,骂他已故的母亲身份卑微低贱,他是不合适的存在。 没有人知道,他有多羡慕那个埋在母亲怀里欢笑的女孩,父皇甚至会让她坐在肩头,会把她捧在手上逗她笑,那是他遥不可及的幸福。 他从没想过,像她那样幸福的孩子,会在他受到欺负的时候站出来,她是他的皇姐,她的母后亦是他的母后。 卫珺怜惜他早早失去了母亲,将他接到身旁抚养,教他认字读书,是了,甚至没有人记得给他选太子少傅少师。 皇姐被人劫走后,母后终日寝食难安,以泪洗面,他默默陪在她身旁,却阻止不了她的日渐消瘦。 “皇姐,请留步”, 周楠闻言停下了脚步,稍稍偏头侧耳,这个年少的玩伴她不讨厌,只是没有那个心情去叙旧。 “母后生前很想你,她一直念着想再看你一眼”。 一滴眼泪蓦然融入了雪地,沙哑的声音掩饰不住悲痛, “谢谢你代我陪着母后”。 “嗯”, 那人转身也红了眼眶。 司徒彻穿着一件白衣早早立在风雪之中等候,这些日子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等侯公主到来,只是周楠每次归来,身子都虚弱得像是下一秒就要晕倒,这次便应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