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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怎么舍得责怪她。 最后啾啾的视线对上温素雪。 那满面病容的少年还在浑浑噩噩中,干裂的唇瓣抖动了一下,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猛的一把推开怀里的人! “呀!” 棠鹊猝不及防,跌坐在地上,睁大眸子,泪眼朦胧中看向推她的少年。 “小温温……” 话还没说完,少年便转过了身:“呕——” 温素雪满脸痛苦之色,单薄的身体微微弓起,吐不出来,只能干呕,仿佛要呕出肺腑。 他觉得自己恶心,他怎么能这么恶心。 棠鹊愣住了,僵硬得宛如一块石头。 许久后,她终于毫无感情地开了口。 “是我强行与他结契的。” 少女的声音很轻很软,随着冰冷的雾气一起弥散在寂静的山谷。 她垂着头,好像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也不再哭泣,整个人都没了力气,眼睛隐没在黑暗之中。 “我发现小青鸾的时候,他正在昏迷,流了很多血,所以我强行和他结契了。” “我不知道他会排斥人类。” “……我以为我能和他成为朋友……我明明对他很好。” “……” 她顿了顿,突然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身姿纤细窈窕,仿佛被风一吹就能飘走。 她伸出手,一捋袖子,露出洁白的手臂。 “那时候小青鸾危在旦夕,我和他结契,是为了帮他分担痛苦。如果不这样,他便会死在我眼前——我、我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他死。” 少女手臂上有一排交错的伤痕,看得出来养了些时日了,痕迹在慢慢变淡。即便如此,在白皙的肌肤上还是显得触目惊心。 众人都沉默下来,山谷愈发死寂。 好半天,有位女修皱眉。 “那你的青鸾为何要杀你妹妹?” “我、我也不知……”棠鹊摇了摇头,贝齿咬住下唇,懊悔难过,“小青鸾对所有人都不太友好,也许、也许阿鸠那时候正好落单,就成了他的目标……” 这就又陷入死结了,水镜虽然能照出人之回忆,却照不出心之所想,谁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 棠鹊抬起自己葱白的手指,慢声细语,却郑重坚定:“我发誓,我从未想过要伤害阿鸠。” “我帮她作证。”小雀斑少年也开了口,“那只青鸾本就对我们极不友善,心怀不轨,对吧,温师弟?” 温素雪没说话,只是呆滞地凝视啾啾。 可青鸾,是传说中的仁兽啊…… “阿弥陀佛。” 坚混禅师看了过来,掌门也拍了拍啾啾脑袋,似乎在问她的决断。 少女表情平静,空洞无澜地看向前方。 这一趟本来就是证明她自己的清白,其它事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更何况青鸾已死,再扯下去只是白白惹人厌烦。 啾啾淡淡的:“你和青鸾究竟是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但我是清白的,这一点可以确定了吧?” 她不疾不徐,吐字清晰且认真。 片刻后,啾啾慢慢抬起头,表情冷酷:“——那么,道歉呢?” 她一个一个看过去。 “哥哥?” 棠折之半分没有迟疑,低下头郑重其事:“抱歉,阿鸠。是我错怪了你。” 啾啾没有回应,继续点名:“棠师妹。” 她每次叫棠师妹,都会让棠鹊心里狠狠紧上几分。葱白的手指和衣角搅在一起,摩挲生疼,胸膛在剧烈起伏,眼眸里还有许多委屈。 许久后,她带着哭腔道:“对不起,对不起行了吧。” 啾啾:“昆师弟。” 娇生惯养的小霸王是决计不会低头的,就算现在许多目光都停在他身上,谴责他的暴虐,他也不以为然。他素来横着走惯了,只是嗤笑一声,抬起下巴,高傲轻蔑。 区区一个废物,打了就打了,她便是死在那座塔里,也没人在意。真以为掌门在她身边给她撑腰,她就有本事了? 太初宗算什么东西,一个低等学府罢了,门中弟子最后还不都得去考紫霄仙府,而他,可是紫霄仙府的预备弟子,妙华真人的义子…… “扑通!” 正想着,人群中有什么重重砸在地上。 待看清那声音的源头时,昆鹫错愕地睁大了眼睛,尖叫起来:“义父!” 妙华真人正双膝跪地,头颅低垂,发丝衣袖也不飘了,就那样身体僵硬地跪着,朝着——啾啾的方向! 前面人群自动散开,将妙华暴露出来,讶异不已。 掌门大惊,伸手去扶:“妙华真人,大可不必,事情既然已经水落石出,小辈的事便让小辈们自己解决,你不必替谁承担,否则孩子一辈子都是长不大的孩子!” 妙华咬紧牙,红了眼。 是他妈他想跪吗?! 他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按在红土地里的手指抓了又抓,徒劳地攥成一个拳。他想抬起头,却发现那威压强硬得让他动弹不了,甚至将他脑袋愈按愈低。 “义父!”昆鹫声音在发抖,横行霸道的小大王还从未如此慌张过,连奶音都冒了出来,“义父,不用磕头!不用磕头!” 话音未落,便是“咚”的一声! 人群惊呆了。 焦火山的风窸窸窣窣拂过,雾气氤氲,大家沉默着,在心里直呼好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