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凶手

    “去，把这句话给他们，让他们全部读五遍，凶一点读。”

    既然确定了凶手当时的发言，张子长不再犹豫。他让所有的嫌疑人离开审讯室，继而一个一个的进屋，用恶狠狠地语气读那句话。赵自强很认真的在一旁听着，回忆着那个雨夜。虽然是他来之前的记忆，但可能因为是生死之间的记忆，反而分外鲜明。他看着那些赌徒在玻璃那边各自作态，心神不乱，寻找着那天杀死他前身的罪人。

    “不是这个。”

    每听完一个，赵自强都会给出自己的答案。张子长看不是，就会让下一个人进来。时间就这样在枯燥的重复中一点点消逝。到了第七个人的时候，赵自强沉默了下来。

    “松手，你他妈给我松手！”

    讲话的人是个瘦瘦的中年汉子，穿着一个有破洞的汗衫，汗衫上印着红色的洛安第二机械厂的字样，一看就是一位企业的老职工。赵自强仔细打量着这个人，无法想象就是这样一个不起眼的人夺走了自己的性命。

    “他叫什么名字？”

    不知为何，看到这样一个人，赵自强并没有太多的愤怒。他语气平和的问张子长，就好像那是一个无关的路人。

    “我看看……”张子长低头翻材料，“叫张勇，下岗职工，第二机械厂的。”

    “哦。”

    赵自强应了一声，看着窗户后的中年男人。那男人很瘦，瘦骨嶙峋，能透过他汗衫的缝隙看到一条一条的肋骨。赵自强知道那些肋骨的来历。

    那是饿的。

    “下一个。”

    张子长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看赵自强反应平淡，打算叫下一个，却被赵自强拦住了。

    “不用了张警官，就是他。”

    “哎？”

    张子长一愣，看赵自强这态度，也不像是看到了凶手啊？不过赵自强毕竟是主要证人，他也不敢怠慢，把这人记下，又叮嘱赵自强。

    “小强啊，我们的程序规定，所有人都要听一遍，免得听错或者听漏了。可以的话，还希望你能再坚持一会。”

    “我没问题。”

    赵自强点点头，转过头看到了躲在门口张望的冯火。这姑娘送他来了警局就消失了。他以为不会见到她了，却没想到又看到了她。

    “冯火，你去跟里面说一声，后面走一遍，然后收工。”

    张子长也看到了冯火，知道她又擅离职守跑过来看这个小天才，也不着恼，两句话把她支走，低头看着赵自强。虽然这孩子看起来没什么事，但是毕竟是面对差点杀了他的凶手，他还要小心不要给赵自强留下心理阴影。

    “我没事的，张警官”，赵自强很敏锐，“我们把流程走完吧。我这个案子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真的非常谢谢您们。”

    “不客气，不客气，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听了赵自强的话，张子长有些小小的感动。他见多了受害者和相关证人，要么义愤填膺，要么痛哭流涕，有些人还会指责他们办案慢了，或者骂他们混饭吃。这些人又哪里知道，警察也是人，就这几个人，一个案子就意味着至少七八个不眠不休连轴转的加班日子，即耗精神，又耗体力，还挣不着钱。他队里的绝大多数人，还不是在拿命干这一行。不过，干这行久了，张子长也有了平和心，很少会因为那些人生气。可是现在亲耳听到一个差点被捅死的少年当着自己的面说辛苦了，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些无言的感动。

    在张勇之后，辨识进行的非常顺利。赵自强很配合的完成了全部流程，最终指认了那个张勇是凶手。张子长让冯火陪了他一会，准备了些文字材料请他签字，之后，和冯火一起把他送到了门口。

    “这都中午了，你也该回家了。我还有事，不能陪你，把我们的警花大美女送给你，让她送你回家，好不好？”

    半开玩笑的，张子长调侃着冯火和赵自强。赵自强看看冯火，笑的很开心，“那最好了。”

    “队长！”，冯火瞪了张子长一眼，拉着赵自强的手朝着警车走去，“我请我家小强吃饭，你给我报销行不行？”

    “好”，张子长笑着答应。赵自强的事情在队里不是秘密，大家对这个为了给母亲治病敢孤身入赌场的小天才都很同情。让冯火请他吃顿饭，完全不是问题。冯火和赵自强上了车，和张子长挥了挥，出了门。

    “怎么样，想吃什么？”

    冯火开着车，脸上带着笑。她一直对这个小天才很好奇，现在终于有时间了，自然要好好套套他的底细。

    “我都行，听你的。”

    赵自强看着冯火开车毫不犹豫，知道她已经有了目的地，自然不会扫了她的兴致。冯火听他这么说，果然直接给出了建议。

    “我知道一家麻辣香锅，很好吃，我带你去尝尝。”

    “好。”

    赵自强的想法很简单，既来之，则安之。这姑娘和警局的警官们对他并没有恶意，和他们搞好关系还对自己有好处。他自然不会抗拒。冯火对他有兴趣，问些问题，他如实回答。他也会问些冯火的情况，倒不是有什么想法，纯粹是为了让聊天能够继续。两人都不说话的时候，他就在脑子里打谱，继续自己的练习。

    开了十几分钟，冯火到了地方。领着他一路上楼，找到那家店，进门落座，就带着他去拿吃的。这家麻辣香锅是自助的，拿好想吃的东西丢给服务员，做好了就会端上来。赵自强没怎么吃过这种食物，选了些爱吃的，要了个微辣，要了三碗米饭和一听可乐，就坐在了冯火对面，仔细打量起这位姑娘。

    一路上断断续续聊天，赵自强也大概知道了些冯火的情况。这姑娘是数学系的本科，研究生转了计算机，毕业后考进了刑部网络犯罪局，也算是专业对口。她因为没有工作经验，下派挂职到了洛安，天天跟着刑警队混饭吃。

    “哎，我问你，你觉得自己有多聪明？”

    冯火看着面前的小子，眼神里有些温柔。这一路上，她对这个小天才也有了些了解。这孩子从小聪明，小学成绩很好。但是他父亲初中去世，就没了约束，成绩下滑，还混过社会。后来他母亲重病，才回了些心思，但是仍然静不下心来，最后差点死在赌场。对这样的小可怜，冯火是实打实的同情，总想尽些力气，帮帮他。

    “我也不知道”，赵自强摇摇头，他对自己的脑子并没有明确的概念，只知道记忆力超群，算力超群。在他看来，这已经算是很厉害了。但是具体多厉害，还真说不上来。就算加上他前世的经验，也很难界定自己现在思维能力的水平。

    “那你现在怎么打算，真准备下围棋了？”，冯火继续提问，大眼睛一眨一眨的。

    “恩，我想试试”，赵自强点点头，简答说了一下他的情况，包括他要参加的比赛，他的计算能力，和他那个一百五十手后算无遗策的水平。

    “一百五十手后算无遗策……”

    冯火重复了一遍，沉默了下来。她甚至找服务员要了几张点菜单子，在反面算了几下，才抬头，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赵自强。

    “小强，你要是没骗我，那你的计算能力，可就赶得上甚至超过部分计算机了。你可是人肉计算机啊！”

    “有么？”

    赵自强挠挠头，一脸无辜。冯火看他故作无辜的样子，轻哼了一声。对赵自强所说的话，她其实不大相信的。在她看来，少年在美丽的大姐姐面前吹吹牛，是很正常的事情。她决定不去戳破赵自强的这个谎言，就把话题转移到了别的地方。之后，两人边吃边聊，言谈甚欢。唯一有些遗憾的，就是赵自强没想到麻辣香锅的微辣竟然这么辣，吃的涕泪横流。

    一顿饭毕，冯火把赵自强送回了家。临到赵自强下车的时候，她才想起来一件正事。

    “哎，那个，今天虽然把凶手认出来了，但是后面还有些手续要办。我们还要审讯和指认现场，估计到时候还要你帮忙。”

    “那没问题，为警察服务是我的荣幸。”

    赵自强立正行礼，微笑着把冯火送走。之后，他转身上楼，看到了在家里穿签子的妈妈。他想帮忙一起，却被冯玉兰拒绝了。

    “儿子，咱们既然答应了王老师要学围棋，就不能忽悠他。你要好好学，这段时间，妈的活，妈自己能干。你只有尽力了，全力去努力了，才能问心无愧。到时候，你赢了，王老师和妈妈都高兴。你输了，我们也不怪你，知道吧。”

    “知道啦，妈妈你哪来这么多大道理。”

    虽然换了灵魂，但是赵自强对这个妈妈却没什么不自然。毕竟前身的记忆也是他的记忆，这个孩子从小到大的点点滴滴，他都记得清清楚楚。看妈妈不用帮忙，赵自强想了一下，上床看起书来。他要抓紧所有的时间打谱，提高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