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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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愤愤然瞪着他。 可惜就跟她习惯了令狐十七无理取闹似的,令狐十七也早习惯了她的无名之火。压根儿就不为所动。 反而心情还很好。 琢磨了一会儿,竟说,“去年初夏你给我的药丸很对症。待到今年花开时,再为我配一料吧。” 云秀:…… 云秀一时竟不知该强硬顶撞回去,还是欣然应承下来。 令狐十七却很擅长见好就收,立刻便岔开话题,问道,“来的真是薛王?” “是。”云秀便恼火道,“你明知可能是他,胡乱往我手里塞什么东西啊?” 令狐十七便弯了眼睛笑起来,问道,“好不好吃?” 可恶的是,好像还真蛮好吃的。 大约是想到薛王以为云秀要耍花招,云秀却掏了肉馒头出来吃的情形,令狐十七抿了抿唇,很是愉悦。 “好吃是一回事,可也显得我很蠢啊师父都假装不认得我了。”云秀道。 令狐十七噗的便笑出来显然能取悦他的并不只有薛王的窘迫。 见云秀又要恼,便道,“薛王那个辈分,他要疑你,你一本正经的应对,反而动辄得咎。你倚小卖小,他反而不能和你计较。” “这么说来,你倒是帮了我了?” 令狐十七笑意柔缓,“我只是觉着好吃,想让你也尝尝看。” 见云秀恼也不是,应也不是,他便又岔开话题,道,“不过,这些瓶瓶罐罐上写的似乎并不只有我的名字”他便又指着旁边的箱子,问,“这个‘怡’字,说的是谁?” 他少有这么轻声慢语的时候,眼睛看着云秀,和柔耐心得跟蜜糖裹着棉花似的。 循循善诱,却又有些蛇要引老鼠出来的意味。 但不论如何,都比他之前一言不合便要闹得人鸡飞狗跳来得要好。 云秀便将箱子抱到桌面上,拭去浮尘,道,“是十四郎,他单名一个‘怡’字。” “哦……就是你梦里遇见的那个十四郎啊。” 云秀:…… 令狐十七显然已经恼火了,但居然没有发脾气。只是先前的温和耐心也维系不住,兀自赌了一会儿气,才又问道,“他也有需得你来医治的宿疾?” 他少有赌气却把自己给闷到的时候,云秀忍不住就有些发笑。 便从那箱子里拾出一枚烟炮来给他看,“这是烟花,不是什么药。” 至于她为什么要做烟花给十四郎,却不是几句话之间就能解释明白的。何况令狐十七也未必感兴趣。云秀便不多说什么。 只是粗略一数,箱子里竟已有七八种不同花色的烟花了。 自去岁端午之后,他们便再没见过。但云秀闲来无事,或是研习法术研习得太累了时,依旧会忍不住琢磨新鲜的花样做出来,想着什么时候燃放了,好和十四郎一起看。 不知不觉就已攒了这么多。 云秀便问,“你回长安去,可有听说他的消息?” 令狐十七待要发作,却不知为何便忍了下来,“哪个他?你梦里遇见的人,我怎么会认得?” 云秀便觉着他这话说得很是不讲道理所谓梦里遇见,不过是托词而已。她都已开诚布公到这一步了,他莫非还不明白她当日顾虑?明明就认得十四郎,却还要同她计较些细枝末节。 既然令狐十七问了,她便直言点破,“他叫李怡,是当今天子的第十四子。你想起来了没?” 令狐十七噎了一下,生硬的回道,“没听过。” 云秀却没觉着恼就令狐十七这别扭性子,这回答也在意料之中。 她便道,“那便算了……反正我已知道他是谁了,日后自己去找他便是。” 两人便又互不理睬起来。 云秀便将烟花放回到箱子里,正要搬走,令狐十七却又问,“烟花……要怎么用?” 云秀稍有些惊讶。 她确实没恼,却也知道那些话令狐十七定然不爱听。可她偏偏要说出来,其实也是在和令狐十七闹脾气没有只许令狐十七冷言冷语,不许她针锋相对的道理。 谁知令狐十七竟默然受之,还主动缓和僵持,来同她搭话。 她对令狐十七格外容易生气,可也同样格外容易气消。 便道,“要用线香点起来……”想想烟花之美空口说是说不出来的,又叹道,“可惜现在是白天,不然我就能点给你看了。比除夕夜里的庭燎更绚烂多彩,好看极了。” 令狐十七便心平气和的道,“那我就留到晚上吧。你不是说还有话想问我吗?我们一边聊一边等吧。” 云秀便又欢快起来,“哦那我去摘果子!”将出门时忽想起什么,忍不住又回过头来看着令狐十七。 令狐十七有些恼,眼尾扫过来,傲娇负气得很,“有话你就直说吧!” 云秀知道这话问得很贱,可她就是忍不住想说,“我在想要是我再问你认不认得十四郎,你会不会又要乱生气。” 令狐十七怎么可能不生气?他都要气成河豚了,“会!” “哦……”但他越这么说,云秀就越忍不住想戳一戳。 令狐十七忍无可忍,便也无须再忍,“放心,你问吧”话锋一转,“反正就算你问,我也不会告诉你。” 云秀被他给气得够呛,然而已无话可说,只能道一声“小气”,摔上门,恨恨的去给他摘果子吃。 令狐十七果然一直待到入夜。 空间里时间感混乱但大概是因二人都一心希望赶紧入夜好看烟花的缘故,只觉得还没过多久,天便已经黑了。 云秀便将烟花埋进丹房前的草地里,并列成排。而后一手掩耳,一手将线香伸得远远的,将烟花依次点起。 她捂着耳朵兴奋的跑回窗前,招呼令狐十七近前观看。 令狐十七兴致寥寥的上前。 便见火树银花如星河逆流般拔地而起,转瞬之间,眼前尽是飞金溅玉的绚烂明光,将沉黑无彩的夜晚整个儿填满了。 爆破之声远远近近的盈塞于耳,响成一片轰轰烈烈的春雷。 云秀掩着耳朵望着那璀璨花火,明明暗暗绮丽变幻的色彩映照在她清黑的眼眸中,也映照在她飞扬的衣裙间。她那纯然无瑕的欢快便如蝴蝶翩然翻飞在时光的五色剪影之间。让人忍不住想在变幻无常的流光之隙中,伸手捏住她跃动不歇的羽翼。 令狐十七看着她的侧影,间或也看一看如星河四溅般仿佛一瞬间就能倾尽、实则前赴后继绚烂已久的烟花。 待那烟花终于燃尽,满空星光寂落之后,云秀意犹未尽、目光亮晶晶的回头看向他,然而看清他的面容后,竟有片刻失落疑惑。但随即便记起,确实从一开始就是他在陪着她看烟花没错,于是复又欢快起来,问道,“好不好看?” 令狐十七觉得还是她一开始的目光更好,可惜不是给他的。 于是他不怀好意的答道,“好看我还想看,再点些旁的给我看吧。” 他要把所有烟花全给她放完,一枚也不留给她和十四郎。 十四郎从紫宸殿中出来,正遇见薛王拾阶而上。 他知道前阵子薛王奉命去蒲州追查柳宅遇刺案,便知晓他今日是来向天子复命的。 柳宅遇刺案的真相,长安早已无人不知,十四郎估计应当不会再有翻转。何况讨藩大计已定,不论袭击柳宅是否真是藩镇策划,也都不会再更改了。故而十四郎对薛王的追查结论,其实并没有太多好奇。只是…… 只是既知道薛王是从蒲州回来,他忍不住便想起天子调笑他时所说,“顺路去看看柳承吉的女儿”。不知薛王会如何对天子说。 十四郎停步在一侧,向薛王行礼,“薛叔。” 天子为尊,皇子们对叔伯都以“叔”相称。又因宗室繁盛,天子同宗兄弟不知凡几,若不对着族谱一个个细数,谁能一口说对排行?故而都以封号相称。 薛王一听这称呼,便知对面必是皇子。只是天子儿子太多,受栽培的又太少,薛王也不大知道这小少年究竟是哪一个。 只打量着这少年眉目清黑沉静,如饱学的少女一般将一切峥嵘棱角悉数掩起。然而又别有一股清华高贵之气,令人无法轻视了他。不由便想,这少年倒不错。虽想来少时受了不少委屈,可成长得却比澧王和太子更有出息些。可惜年纪太小了,只怕越有出息,越是命途多舛。 片刻后,薛王忽的想起听说近来天子常将十四皇子带在身旁。忙细细打量,见他眉眼之间果然有叶娘的影子,便问,“……可是十四皇子?” 十四郎略有惊诧,却还是点头道“是。” 薛王不觉羞惭万分,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又见四面多耳目,便草草点头致意,道别入殿去了。 十四郎略觉不解薛王竟像是认得他一般。 可惜他并不能在紫宸殿前向薛王打探云秀的状况。 略站了一会儿,见薛王已入殿,便也转身离开了。 第59章 东风无力(六) 薛王入殿后,天子迫不及待的便令他上前。 薛王回朝前,已着人送回奏章,向天子回禀他在蒲州追查出的结果。折子中自然也提到了他在柳宅的见闻。天子已知晓,宰相夫人向他献上一件奇特的羽衣,将由薛王呈上。 天子知晓,薛王虽有“卜仙”之称,却对怪力乱神之事颇有成见,京中被他拆穿的方士不知凡几,应对骗术他很有经验。既然连薛王都说,宰相夫人母女幸免于难确系奇人异士相助,那羽衣当真有种种不可思议之处天子就不能不亲眼看一看了。 薛王知道天子的心思,入殿稍做陈述,便命人将东西送上来,亲手捧给天子。 那衣服以木椟盛放,薛王亲自为天子打开。 开椟时天子只觉宝光灿然,那衣上流光溢彩,宛若螺钿一般。然而材质轻透,似纱而非纱。天子便知薛王何以肯承认这羽衣是“□□”至少这材质天子从未见过,亦不信是凡间工匠所能织成。 天子便将那羽衣拿起翻看,问道,“便是这件衣服庇护了柳家姊妹?” 那衣服轻若无物,入手凉而滑,竟比美人肌肤还要细腻。可归根到底也不过是件衣服罢了。 薛王面色便有些复杂。却依旧诚实答道,“不是,这件衣服庇护了两个奴仆。” 天子便看向薛王,等他解释。 薛王便道,“当日火场获救的是四个人。除柳氏姊妹外,还有两个奴仆。一共用了两件衣服。” 天子便问,“另一件呢?” 薛王纠结了片刻,道,“……被原主拿回去了。”他心知天子必要细问,便将当日他去柳家时发生的事仔细告知天子却没提他怀疑云秀的事,只说烟霞散去后,便失去了那人的踪迹。虽用了鹰犬在四周搜寻龙涎香味,但香味断在屋子里,故而无处可循。 不出薛王所料天子听后也大为吃惊,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薛王不由暗叹一声。他其实也犹豫过,是否要将真相告知天子。 他的祖父当年因服食金丹而暴卒,当今天子看似没这么糊涂,但这只是因为他还没看到可信的证物。在骨子里,天子其实比他的祖父还更容易蒙骗。祖父求的是虚无缥缈的“成仙”,可成仙后究竟能享用怎样的福分,他其实并不知道。而天子所渴慕的却是长生,长生后能得到什么,他很清楚永生永世享用他的富贵权势。故而一旦天子要意识到他是可能求得长生的,怕只会比他的祖父更执迷不悟。 果然,天子很快问道,“那人真能随意出入虚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