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张进士
王笑心中有些紧张,但已不像前日那般害怕,那时候他初来乍到,如今已皮实不少。何况这芳庭之中来来回回的人多。 “我们走吧。”张恒笑道,神情颇有亲切。 王笑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颇有些迷茫。 “我见过你,你……” 张恒微微眯着眼,紧盯着王笑的表情。 “你是大哥的朋友。”王笑拍了拍手,笑道。 张恒点头应道:“不错,跟我来吧。” 还真是个傻子——他心道。 “今日正好是个弄死这傻子的机会。” 张恒躲了两天,还派人去清水坊衙门查了,积雪巷的案子被定为亡命之徒所为,似乎与自己无关了。 但他依旧觉得不安心。 想来想去,是因为还没杀人灭口。 于是就在刚才看到王笑的一瞬间,张恒决定,杀掉这个傻子。 只有这样,才能高枕无忧。 以后有机会,还要把唐芊芊也杀掉,虽然有些可惜。 这般想着,他领着王笑到了一个荷塘边。 这个荷塘虽然不算很大,水却很深。此时池面上的荷叶已成残叶,周围也并无旁人。 这一处岸边有个大石,大石之下便是很深的池水,颇有些险,曾经还淹死过一个失足落水的丫环。 张恒已经计划好了,将王笑推入池里。一个痴呆儿,从小长在京城,定然是不会游泳的,很快就能淹死。 接着,再让自己的小厮将如云打死。 别人会以为:如云带王笑解手,没照顾好导致王笑落水而亡,如云心里害怕便一头撞死了。 这是范家的产业,出了这样的事,范家一定不敢声张,只会迅速安抚住王家。 王家不想和范家撕破家,连报案都不敢报。 呵,附马都尉?做鬼去吧! 脑中将这计划过了一遍,张恒道:“你朝这池里尿吧。” 王笑:“……” 他一听就知道张恒想干什么。 这主意显然是有点馊的。 还进士呢,一点想像力都没有。 缺乏行凶的经验嘛。 过了一会,王笑应道:“这,不好。” 张道:“没什么不好的。” 王笑只是呆头呆脑的摇头,脸上带着矜持的神情,低声道:“不行的。” 张恒耐着性子说道:“没关系的,这边没人看见。” 他脸上带着勉强的笑意,如在用糖哄骗无知孩童的人贩子一般。 “那好吧。”王笑点点头。 他转过身,手抚在腰带上,举目望向池面上的枯荷,风吹动衣袂簌簌作响。 午后的斜阳从身后照过来,将两人的影子拖得长长的。 顶风而尿,何等恣意? 张恒看着王笑的背影,眼中精光一闪,猛然欺身上前。 王笑低头间看到石头上的影子动了,嘴角扬起笑意。 张恒的手触到王笑的背的一瞬间,王笑突然蹲了下来。 “咦,这里有蟋蟀诶。” 张恒嘴角抽了抽,硬生生止住前向的惯性,脚又向前迈了两步,堪堪踩在石边。 呼,好险。 “咦,还有一只!” 王笑突然动了,身子一扑,撞在张恒脚上。 “噗通!” 王笑回头一看——哇,这池水真的好深。 只见张恒努力探出嘴来,喊道:“救命……我不会水!” 王笑露了一张笑脸,两根手指捏在一起,举起手向水里的张恒喊道:“哥哥你看,我捉到好大一只蟋蟀,我要拿给大哥看。” 咕噜咕噜…… 张恒又是呛了一大口水,努力探出眼,水花模糊中,只见王笑已经迈开脚跑得远远的。 “救命!” 咕噜咕噜…… 王笑还没回到月亮门那里,就看到张恒的小厮火急火燎地跑向池边,显然是听到了呼救声。 “有人落水啦!” 远远的,张恒的小厮尖叫起来,似乎还在想办法捞张恒。 王笑颇有些遗憾,只好施施然地对如云道:“我好了,我们走吧姐姐。” 如云浑然不知自己已在鬼门关上走了一圈,有些惊讶地对王笑道:“王公子,有人落水了?” “没关系,水不深。”王笑道。 如云便点点头应道:“嗯嗯,那就好。” 说着,她牵起王笑的手就往席上走去。 到了席上,王珍便皱眉道:“怎么去这么久?” “张恒哥哥让笑儿尿在荷塘里,我不肯,就走了。他自己尿荷塘里。”王笑应道。 他声音颇为清亮,四周的人听到都是一愣。 张恒?那个新科进士?居然做出这么伤风败俗的事来! 满庭芳草的园子里,留得枯荷听雨的池边,一个读书人,还是进士,居然如此不堪! 不光自己尿,还怂恿别人尿。 一众读书人互相看了几眼,脸上纷纷露出各种的表情来,有嘲讽,有不屑,有兴灾乐祸,有不以为然…… 张恒似乎人缘不太好,其中便有好几人嘀嘀咕咕地嘲讽起来。 范学齐听了动静便走过来,轻问道:“怎么了?” “呵,今科进士张恒竟往荷塘里尿尿。”一个书生笑道。 他是今科落第的举子,与张恒之间算是有些龌龊,此时便侃侃说道:“朝庭取士,只看一时文章,却不看德行。此事虽小,亦可管中窥豹。” 又有一落第举子站出来,正色道:“此事,不仅关乎德行,还关乎于礼!孟曰‘万钟则不辨礼义而受之,万钟于我何加焉’,如此无礼之徒,也可登大雅之堂乎?” 范学齐一时有些懵住。 他大概能看出来事情是王笑说的,但他不会去问王笑,反而是向如云问道:“真有这样的事?” 范学齐一问出口便有些后悔。 如果是玉梭,可能会很八面玲珑地将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但如云这丫头是有些一根筋的,估计是会直接否认,这样就坏了王笑的面子。 王笑虽然只是个痴呆儿,坏了他面子也没什么,但这样还是会显得自己没有面面俱到…… 让范学齐意想不到的是,如云点了点头,应道:“嗯。” 如果王笑是个长相不好看的痴呆儿,如云肯定不会相信他。但王笑长得极好看,眼神还很澈净,脸上还带着真诚的表情。 所以他说什么如云都是信的。 何况,确实是张恒说要带王笑去的,也确实是往池边走了。 如云说完,不少人又是轻笑了一声。 张恒果然尿荷塘里了。 有人便直言道:“羞与此辈为伍!” 正在议论纷纷之时,突然,一声大喊响起—— “我家公子掉水里了!” 远远的,那小厮扶着张恒过来,两个人都湿漉漉如落汤鸡一般。 范学齐惊呆了,连忙派人去备毯子姜汤,又让人去请大夫,忙得不亦乐乎。 别的书生们却不乏有人兴灾乐祸地大笑出来。 “张恒在荷塘里尿尿,还摔水里了。” “呵,这小子最常说的话是什么你知道吗,‘那谁谁张某认得,他文章不错,可惜今科落榜了’多了不起似的,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他也跟你这么说过?这小子平日里就傲得很。” “还有一句,‘张某有幸中了进士’。” “哈哈哈哈,张某有幸中了进士,亦有尿进了池里。” “哇哈哈哈……” 一定要让这件事成为京城读书人的谈资才行——许多人不约而同的在心中盘算起来。 王笑饶有兴趣地听了一会,心中暗叹不已。 谁说百无一用是书生,这些书生聚在一起损人,是何等的功力深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