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6节
慕容濯定了定心神，满脸疑惑，脸颊却是习惯性地红了。 只是，他这几年到底历练不少，不再如从前那般羞涩，很快，脸上红晕退去，认真想了想，开口道，“皇上，微臣与宁乐长帝姬并不熟识，算上在凉国的时候，微臣与宁乐长帝姬见面的次数亦是屈指可数，长帝姬怎么会突然……？” 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宋清欢心底的焦躁情绪莫名缓和不少，浅浅一笑，“准确来说，尹卿容是不是喜欢你我们并不清楚，但是，她指名想嫁给你。” 慕容濯皱了眉头，显然有些想不通这其中的缘由。 沈初寒当他是自己人，也不瞒他，“阿濯，在这之前，尹卿容看上的人是慕白。” 慕容濯一听，眉头皱得更紧了，面露不解之色。 宋清欢接过话头，“慕白与阿筝两情相悦，当时虽未有正式婚约，但这件事，还是有风声传出，只要有心，不难打听得到。尹卿容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思后被我拒绝，她到底顾及自己的名声，便只得作罢。只是……我没想到，她竟会又将主意打到你身上。” 慕容濯点头，大概明白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想了想，沉吟着开口，“这件事，皇上和娘娘是怎么看？” 他心里很清楚，两国和亲，本就是政治联姻，再加上有苏娆从中搅和，那么尹卿容看上他，一定另有目的才是。 “先前我也去信问过你，确定此次凉国使团中的尧夙，并不是在战场上与你交手过的那人，很有可能是苏娆找人假扮。”沈初寒沉沉开口。 慕容濯点头。 尧夙这事儿，在凉国使团到达临都后，沈初寒就写信问过他。 当时，两军交战中原本昭国军队是占上风的，但眼看着就要攻下凉国城池了，尹湛却突然任命了一位新的将军前来带兵，那将军，就是尧夙。 一开始时，尧夙神秘非常，昭国军队无人见过他。但他用兵诡谲狠辣，很快将战局掰了回去。 后来，慕容濯察觉出端倪，在玄影的协助下，派隐卫潜入对方军营，终于在暗中见到了尧夙一面。然而，据回来的隐卫报告，这位杀人不眨眼的尧夙将军长相却极为秀丽，身材亦纤细得很，与想象中大不相同，他这才怀疑到了苏娆头上。 “但是，我们怀疑，苏娆也暗中潜入了临都。” 沈初寒接下来的话，将他思绪拉了回来，心里一惊，诧异地看向沈初寒，“苏娆也到了临都？” “嗯，虽然她意图不明，也暂时没闹出什么大动静，但如今整个凉国使团中都是她的人，尹卿容也完全处在她的控制之下。我们怀疑，这次尹卿容看上你的事，其实是苏娆授意。” 苏娆与沈初寒和宋清欢的恩怨，慕容濯亦有所了解，因此，前后一联想，很快就想出了关键，不由出声叹一声，“苏娆这个人，实在是太可怕！” “阿濯，尹卿容的性子，你应该也有所耳闻，我不想强迫你娶自己不喜欢的姑娘。只是，一旦我们再次拒绝凉国，我担心苏娆会借此大做文章。到时，凉昭两国边境，怕是又有战火要起。如果真是这样，你可能得立刻出发赶回崇州了。” 虽然沈初寒说要听听看慕容濯的意见，但在他内心深处，到底不想慕容濯后半生过得不幸福，言谈之中难免偏向拒绝之意。 不想，慕容濯垂首认真思考片刻，忽地抬头看向两人，神情平静，“皇上，娘娘，微臣愿意娶宁乐长帝姬。” 宋清欢一怔，下意识劝说，“慕容，先不说你与尹卿容连面都没见过几次，就说她这个人本身，她从小娇生惯养被溺爱着长大你也知道，如今尹湛失势，她的性子是越发偏激起来。这样的人，实在不是宜室宜家的妻子人选。” 她与慕容濯的关系虽比不得与慕白玄影那般亲厚，但也是把他当朋友看待的，又怎忍心眼睁睁地看着他“跳进火坑”呢？ 慕容濯笑笑，“娘娘和皇上是为微臣好，微臣都知道。但是——”他一顿，笑意隐去，分外肃然，“边境战火不断，最终伤害的还是无辜百姓。若因微臣之故，边境再起战火，百姓流离失所，微臣实在于心不忍。” 见宋清欢眉头紧蹙，舒缓了语气，宽慰道，“娘娘也不必太过忧心，宁乐长帝姬虽是娇生惯养长大，但正如娘娘所说，如今尹湛失势，她再无靠山，嫁给微臣之后，便只能倚仗微臣，想必也翻不出什么风浪去。” 宋清欢形容怔怔，一时有些慨然。 从内心深处，她知道，慕容濯说的话其实很有道理。先不说如果战火再起，又会给百姓带来多少的痛苦。就说尹卿容，从另一个角度来想，与其把她随便嫁个一个人，给苏娆策反的机会，倒不如把她嫁给信得过的人，也能防止苏娆通过尹卿容从中捣鬼。 沈初寒沉默一瞬，沉沉开口，“你想清楚了吗？” 他不比宋清欢，身为一国之君，很多时候自然不能感情用事。慕容濯于他是朋友，如果他不愿，他自不会以身份强迫。可若他自愿如此，他也会成全。 慕容濯点头，朗声道，“皇上，微臣想清楚了。” 沈初寒舒一口气，终是应了，“好。那这件事，便这么说定了。” 宋清欢无奈抿了抿唇，也没有再说什么。 于是，继楚大将军被赐婚之后，临都妙龄姑娘的心再次碎了—— 皇上一道圣旨下来，将前来和亲的凉国宁乐长帝姬赐婚给了慕容濯，以结两国秦晋之好。 消息传出，几家欢喜几家愁。 欢喜的，自然是尹卿容和凉国使团的人了，至于愁的，光临都城中，就比欢喜之人多上不少。 这其中，就有慕容筝。 那日，从宫里回来之后，慕容濯便去了慕容筝房中。 慕容筝正在房里调香，听到紫苏来报，忙净了净手，迎了出去。 “哥哥，你怎么有空过来了？”她笑着请慕容濯坐下，又亲自给他倒了杯茶递过去。 慕容濯笑着接过。 “哥哥不是进宫了吗？” 慕容濯点头，温柔地看着慕容筝，眼中笑意点点。 慕容筝被他看得有些摸不着头脑，迟疑着开口道，“哥哥，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没什么。”慕容濯笑着摇摇头，“只是想到才和你相认没多久，你就要嫁人了，还是觉得有些伤感。” 慕容筝握住他的手，“哥哥，我就算嫁人了也会经常回来看你的。” 慕容濯笑着点点头。 “再说了……”慕容濯忽然一抹狡黠的笑意，“哥哥若是觉得孤单，不如早些给我找个嫂子吧。” 听到这话，慕容濯的笑意收了收。 慕容筝察觉出他的异色，收回手，不解道，“怎么了哥哥？” “阿筝，我今天过来，正是为了跟你说这事。”慕容濯正色道。 慕容筝眨了眨眼，不解地看着慕容濯。 “阿筝，我决定娶凉国宁乐长帝姬了。”慕容濯缓缓开口。 慕容筝愣住，呆呆地看着慕容濯，半晌，才结结巴巴开口，“哥哥，好端端，怎么突然就……”她是见过尹卿容的，对她自然没什么好印象。更何况，尹卿容不是对慕白有意么？又怎会同意嫁给哥哥？ “是哥哥要娶她的？”她接着追问。 “是她指名要嫁给我的。” 慕容筝皱眉，“不对啊。” “怎么不对？” 慕容筝也不瞒她，“前些日子，哥哥还没回来之际，宁乐长帝姬去过一次沉香阁。当时，她分明对慕白有意才是，怎会又指名要嫁给哥哥呢？” 这件事，慕容濯并不知道，但与宋清欢告诉她的信息却也对的上，见慕容筝关切的眼神，想了想，还是把今天的事都说给了慕容筝听。 慕容筝一听错愕不已。 她不能说慕容濯的选择是错的，毕竟，一旦战火再起，最终受苦的还是普通百姓。可是，让她接受尹卿容成为自己的嫂子，还是有些觉得心里膈应得慌。 哥哥这么好的人，理当配更好的姑娘才是。 心中有气，却又不知道该发到谁身上，只闷闷不乐地垂了头，一言不发。 慕容濯知她心中不悦，温声劝道，“阿筝，我知道你不乐意她做你的嫂子。但你想想，哥哥娶了她，能换回边境安宁，那哥哥就不用再长期驻守崇州了，也算是一个好处不是？” 慕容筝本是善解人意的性子，知道这件事已经没有了回旋的余地，也不想慕容濯还要费心来安慰她，抬了头，勉强扯出一抹笑意，“哥哥不用担心我，我就是发发牢骚罢了。这件事，不仅关系到哥哥一个人，还关系到整个边境安宁，我不会任性的。” 见她如此乖巧，慕容濯反倒更加心疼，“你放心吧阿筝，就算她嫁给了我，如果她敢仗着身份欺负你，我绝不会轻饶她。” 慕容筝笑笑，反过来安慰他，“哥哥也不要多想了。她好歹是帝姬，应该不会做得太过的。” 慕容濯点头，又同她说起了旁的事。 于是，两人的婚事便这么定了下来。 原本，宋清欢是想将他们婚期安排在慕白和慕容筝之后，但尧夙说他们在临都待的时间太久，需尽快回国，所以想让婚礼尽快举行。再加上慕容濯是慕容筝的哥哥，长幼有序，如此一来，不得不将慕容濯和尹卿容的婚期安排在慕容筝之前。 经过钦天监测算，总算勉强算出与三月十八相近的另一个良辰吉日，四月初六。 于是，慕容筝和慕白的婚事挪到四月初六举行，而慕容濯和尹卿容则安排在了三月十八成亲。 离三月十八只有大半个月了，尹卿容身为和亲帝姬，身份尊贵，再加上慕容濯亦是身份显贵，礼部自不敢怠慢，日以继夜地忙活了起来。 而另一方面，凉国得偿所愿，两国正式签订和谈协议，约定休战十年，休战期间，双方都不得主动挑起战争。 尹卿容毕竟是尹湛的亲妹妹，和谈协议虽签订完毕，但凉国使团还肩负着送亲的职责，因此要等着尹卿容完婚后才启程回国，这段时间依旧在会同馆住着。 这日，天气晴好，拂面而过的风带了些许暖意。 宋清欢刚同沈初寒还有忧忧阿临一道用过午膳。沈初寒有事要处理去了御书房，忧忧和阿临下去午睡了，她亦躺在了榻上，准备小憩片刻，只是心中有事，翻来覆去一会仍无睡意，便索性不睡了，穿好衣服下了榻，唤了流月沉星进来伺候她梳洗。 见宋清欢换上了外出的常服，沉星好奇，“殿下要出宫？” 宋清欢应一声，眸光看着窗外，“去会同馆。” 自打尹卿容和慕容濯的婚事定下之后，她便没再见过尹卿容，凉国使团那边也没有什么动静传来，她心底隐约有些不安，不知苏娆在策划什么，所以方才翻来覆去想了许久，打算亲自去会会尹卿容。 眼下看来，起码在嫁给慕容濯这件事上，尹卿容明显与苏娆达成了某种程度上的共识，但尹卿容心思不够缜密，从她处下手，说不定，容易探听出什么来。 流月沉星点头，没有多说，伺候着宋清欢换了常服，宋清欢让她们也换了衣衫，带着两人一起出了宫。 依旧是沉星驾车，轻车熟路往会同馆行去。 到了门口，马车停下，沉星挑起车帘，请了宋清欢下来。 门口当值的铁甲卫认出了宋清欢，忙不迭上前来行礼。宋清欢摆摆手，淡淡开口，“本宫来看看宁乐长帝姬，你们不必多礼。” 铁甲卫应了，退了回去，又躬身请了宋清欢进会同馆。 宋清欢以前在夺剑大会时就住在会同馆，因此对会同馆各处还算熟悉，也没叫人带路，轻车熟路地往盛京院走去。 差不多走到盛京院的地界了，有使团成员瞧见了宋清欢，一面上来行礼，一面又命人去告知尧夙和尹卿容。 宋清欢微眯了眸子，示意他免礼，也不多说，直接朝尹卿容下榻的院落走去。 进了尹卿容院子，得到消息的尹卿容正好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两名熟悉的侍女。 她在宋清欢不远处站定，福身一礼，“见过皇后娘娘。” “长帝姬不必多礼。”宋清欢淡淡应了，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 也不知道是不是了却一桩心事，今日的尹卿容气色好了不少，脸色不再是苍白得近乎惨淡的色泽，眸子中也有了神采。 尹卿容看她一眼，身子侧了侧，“外头风大，皇后娘娘里面说话。” 宋清欢点点头，跟在她身后进了房间。 两人在正厅落了座，秋霜上了茶来，很快又退到了一旁站定，除了她之外，厅里便只有夏雨了，春露和冬雪都不在。 宋清欢目光在两人面上淡淡一扫，很快回到尹卿容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