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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身形一顿,刚抬起的脚悄无声息落下。 可怜啊可怜,那孩子年纪轻轻就遭了这种罪,听说不仅被打得浑身是伤,精神上也出了问题。 我看他是彻底废了。十几年的青春啊,就被这样子蹉跎,现在文不成武不就,也就那张脸还看得过去。 梁家这三个小孩也真是好笑,一个暴脾气的死人脸,一个傻少爷,如今又多了个废物,真是让人看笑话。 陈嘉仪不久前还说她那个病秧子女儿像突然开窍一样变乖了,就梁薇那张半死不活的脸 这句话还没完,说话的人就脸色煞白地愣在原地。 被她点名道姓死人脸的梁家小女儿正双手环抱胸前地站在不远处,苍白的脸上带了戏谑笑意,直勾勾盯着她。 怎么了?继续说呀,我还没听够。她笑着眨眨眼睛,见女人们都神情尴尬地保持沉默,又敛了笑狠声道,明明受了梁家照拂,还非得在背后嚼舌根,中年妇女们居然也会这么没口德,真让我意想不到。如果再让我听见这种话那就请各位收拾行李回老家吧。 颜绮薇气得厉害。她们可以说自己脾气不好,也可以说梁博仲是个调皮捣蛋的小少爷,唯独不能用废物这个极具侮辱性的词语形容梁宵。 如今的少年就像只羽翼尚未丰满的雏鸟,伤痕累累、懵懂无助、对外面的世界浑然无知,可总有一天他会长大,成为一只高高翱翔的雄鹰。 整个天空都是他的所有物。 几个女人都是处于梁家荫庇下的远房亲戚,对于本家权势心知肚明,自然也知道她口中那句收拾行李回老家不是假话。 梁家能把她们捧上天堂,也能轻而易举将其拖入地狱。 对、对不住,我们也就是嘴快胡说几句,对小辈道歉并不是件光彩事儿,领头的女人心虚抬眸,视线不自觉移到她身后的某个地方,你们兄妹俩别放在心上。 兄妹俩? 颜绮薇心脏一顿,连忙转过身去,果不其然撞上一对黑沉沉的眼眸。 梁宵不知道在她身后站了多久,他没有说话,极轻极轻地朝她微微一笑:走吧。 四周静静的,有隐隐约约的笑声从宅子里传来。颜绮薇刚才怼人的嚣张气焰因他的出现瞬间土崩瓦解,脑海里一团乱麻,心脏也像被揪起来似的。 她一时没了言语,只能乖乖跟在梁宵身后离开后花园。 他一定很难受。 梁宵是一个自尊心那么强的人,更何况现在的他刚从深山回到家里,自卑感像野草根植于心底,这会儿要是再听见那些伤人的话,颜绮薇不敢想象他心里会是什么滋味。 薇薇。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安慰,反倒是梁宵抢先说了话,不要听她们的话,你、你性格很好,而且每天都很有活力。 仿佛是为了让她确信般,他又强调了一遍:真的,你特别好。 这是在反驳她们说的死人脸和暴脾气,他嘴笨不会说话,只能用这样青涩的话语安慰她。 明明自己才是被嘲讽得最厉害的那一个。 颜绮薇听过许许多多天花乱坠的表白与夸赞,却从来没有哪一句话像它这样,让她心动得几乎难以自持。 一只小鸟儿从心底的枷锁中挣脱出来,翅膀张开时拂过心中最柔软的角落,撩起一片汹涌情思。 她不知怎地忽然壮起胆子,跨步至梁宵跟前与之四目相对,用无比笃定的语气告诉他:你也很好。 少年黯淡的瞳孔在她的注视下浮起一道飘渺亮光,如深潭上的涟漪四散开来。他有些害羞,摇头低声道:我 我们家梁宵模样好看,性格温柔,不怕吃苦,还特别会照顾人,你敢说他不好么?当心我打你。她做出苦恼的模样皱起眉头,可他就是太逞强了点,伤心难过的时候从来不告诉我们。我们是一家人呀,不管遭遇了什么,我和爸爸妈妈都会站在他身边的,他不能什么事情都靠自己一个人扛,有时候也要学着撒撒娇。 梁宵抿唇笑了:谢谢你。 撒娇对他来说是个陌生的词语。 曾经的他鲜少体验过来自他人的温情,一句软语、一个温和的眼神都是奢求。示弱从来都不会让他免于遭受打骂,当皮带或扫帚落在身上时,少年渐渐学会咬着牙一声不吭。 没有人知道,他其实那样羡慕仅仅用一滴眼泪就能换来父母百般关怀的同龄小孩,几近于可耻的嫉妒。 一阵风倏地掠过,雪花打着旋儿落下来,身前的小姑娘唇角扬起轻盈弧度,眼底的光犹如带了莹莹热度,随风落在梁宵心头。 有什么东西在悄悄融化。 他破天荒地没有避开她的视线,而是有些紧张地敛眉与之对视,声音轻轻的,好像下了极大的决心:薇薇,你过来。 颜绮薇茫然上前一步,恰巧梁宵也朝她靠近了些。 两人离得很近,她能感到少年人周身温热的气息,还有一股淡淡的洗衣液清香。 他的影子将她整个罩住,所见之处尽是黑蒙蒙的暗影,她不敢抬头看他的表情,只能佯装镇定地挺直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