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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倒也不必这样大费周章的寻她。 报了官,官府的人代劳,既省事,又稳妥。只是温雪意要吃苦头。 姜年偏偏自己出去寻。 等他回来时,唯有自己屋里还亮着烛光。温雪意已经叫白露去睡着了,她自己点了烛台边抄录,边等着姜年回来。 姜年脱了蓑衣,衣裳滴滴答答的往下落水滴。 “夜里抄东西,坏眼睛。” 他身上已然湿透,找了这样久,当真见了人,却只说得出这一句。 “主人去换身衣裳,我去取姜汤。” 白露不知姜年往日琐碎的习惯,唯有温雪意清楚。姜年病过那一回,他自己极其在意,温雪意也记得深刻。 她也怕姜年一病不起。 从前的慌张和心疼便是过了这么多年,依旧清晰鲜活。 “有时我真恨透了我自己总将事情记得这样清楚。” 温雪意说了这话,姜年忽然将她搂紧了,埋头在她胸前。他发丝都是湿润的。 温雪意由着他抱住自己。便是胸口渐渐湿润,温雪意也硬起心肠,只当是他发丝洇湿了。 “主人还是快些擦干头发,歇息吧。” 胸前越发湿润,搅得温雪意眼热鼻酸。 “主人,你究竟要怎样呢。” 姜年搂紧她,闷声说到:“你别走。” 他是流了眼泪,连话语都带着鼻音。姜年少有这样软弱的时候,他为着从前成墨生的陷害哭过,为着纪锦娘哭过,那都是从前的事了。 “你别走。” 他这大半夜走在雨里,就好似走在汪洋大海里一般。 “你别走。 “我怕极了水。无论是海河,还是雨水。 “我娘……我娘是投河自尽的。我不过是睡了一觉,再转醒便听闻她投河了。” 温雪意先前就知纪锦娘应是自尽,只是不曾想她竟是投河而死。难怪姜年幼时总怕她浆洗衣物要落水。镇江多水,家家孩童都要学着泅渡凫水,莫说教她,姜年甚至不许她随意往河边去。 “你晓得我为何不愿弹琴么。 “我十岁以前,爱极了琴曲。旁人陷害,明里哄着我弹琴,又是送礼又是夸赞。实则将我当做取乐的玩物一般。 “可笑我竟毫无察觉,还当他是知己挚交。我拿的那些礼,落下话柄,声名尽毁。” 姜年搂的紧密,温雪意后背的皮肉被他抓得生疼。姜年抖得厉害,温雪意忍着疼抱住他的脑袋,手掌不住的在他后背抚摸顺气。 还有姜致恪。 他那一顿毒打,他那时逼着姜年致歉。 温雪意光是听已经觉得身心皆苦,姜年亲历之时不知要如何绝望。 “我从前不知我娘竟还有一封绝笔书。她自尽前,被我爹训斥了一夜。我爹叫她反省。谁也不晓得她是什么时辰投河的。” 姜年不知晓纪锦娘投河的因由前,尚且还有姜致恪可以倚靠,姜年尚且还有一丝侥幸之心。 瞧见绝笔书的那日,连这丝微不足道的侥幸也变作折磨。 “我怨着我爹,可我也不敢想,我娘心死自尽,是否也有几分我的缘故。 “当时举家迁离,我总怨她。 “她死前最后一面,我还在怨恨。 “究竟有没有我的缘故,有没有……” 姜年已然痛得难以克制。 言语无用。 成墨生陷害之事叫姜年心上划了无数的口子,纪锦娘之事便是洒在伤口上的盐粉,漫长的二十年,从不曾停歇。 过往的每一年,八月前后,他从没有笑过。温雪意记得清楚,她只是不曾留心过。 “雪意,留在我身边吧。 “唯有你叫我这样欢喜。” 姜年的心思,也在此刻说尽了。 温雪意热泪滚滚,她最怕姜年这样坦诚直言。他对她原来也有这样深厚的情意,可情意也当真叫她备受煎熬。 温雪意从前也想过,兴许她再尽力些,兴许她再多学些,姜年会愿意放弃攀贵女的心思。 倘若独独是挚友背叛名声尽毁一事,姜年兴许还有回头的可能。然而……往后成墨生的嘲笑,姜致恪的逼迫,县官的羞辱,纪锦娘自尽,绝笔书,姜家大火。 过往的桩桩件件不是梦魇,所有苦楚皆是他亲历亲捱。 姜年不会回头了。 温雪意做再多也是徒劳。 “姜年,你一面说着唯有我能叫你欢喜,一面又说着一定会有那么一个人。 “倒不如你什么也别同我说。”HāìㄒāńɡSんμщμ(海棠書屋).℃0Μ 姜年只重复的说着:“别走。 “我一定会把你留在身边。 “雪意,我在意你,旁的事我都能应承,独独这一件,你永远也别想。 “好像卓清戎和卓清风。你取了腰牌进内宫,总有记录。瞧见她与你相交的人也不少。按律,诱拐他人奴仆是重罪。 “除她兄妹之外,无论再来哪一个,只要奏报,结果都是一样。” 即便温雪意离开,她也寻不到容身之处。 “留在我身边吧,你可以去给卓清戎抄经,出宫同云意玩乐也行,琐事日后再买两个人也不难。” “你只要绝了私逃的心,我一定会护着你的。” 姜年的算计从来不会等到事发才开始。软硬兼施,姜年用在旁人身上的,也会用在她身上。 想到她的奴籍。 “主人是不是从一开始便打定主意,只留我一人,到官府记了奴籍也是防着日后反目。” 他的秘密只有温雪意一人知晓。 奴仆告主,无论真伪,一律当场杖杀。 “是。” 只要温雪意问,姜年从不隐瞒。 “我许多年前便想好了,要么卖了你,要么到官府录籍。 “从前是防着你反咬。 “如今是……我心意有变。” 从前算计之时,姜年也不曾想他有一日会真心喜欢温雪意。往事不可追,覆水不能回。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