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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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下意识地想将雪梨拦到身后,然而雪梨却没有被他拦住。 雪梨上前了一步,神情似是复杂,难以置信地道:“你们怎么会这样颠倒黑白。林韶仙子当年,应该治好了你们或者你们家人的病吧?” 那个三十几岁的男子腰间挂着酒壶,他道:“都说了是假的了!她往我腿上随便贴了两块膏药,这能算治我的病吗?她因为我的病扬名了,我可是帮了她这么大的忙呢!” 那个妇女也道:“就是啊!再说,这么点小病算是什么恩情。不是说是神医吗?可我家的娃子被她治过以后,当时是好了,可现在还是整天大病小病不断,这样治标不治本,也能算是神医吗?!” 雪梨难以搭腔。 宗主之子想要速战速决,指着地上的信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宗主之子说出这句话时得意洋洋,他只是一介修仙之人,或许无法真正耐雪梨如何,但动摇人心的事他却比神仙在行,只要让其他人将信将疑,雪梨无法在杏林峰留下去,退出杏林会,他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宗主之子本以为已经胜券在握,可是他去看雪梨的脸,竟仍然未在她或者荀望脸上看到预期中的神态。 只见雪梨顿了顿,将宗主之子掷在地上的信拾了起来。 她说:“你说这些信,是证据是吗?” 雪梨平静的语气让宗主之子心生戒备,但他还是笃定地道:“不错,我已经派人上报杏林峰各峰峰主还有师祖长老,毕竟这是涉及杏林会的事,还是应该让杏林峰自行处理,看长老他们如何定夺!我不信众目睽睽,他们还能徇私舞弊不成!” 宗主之子说得非常大声,一句话就将杏林峰不按他的意见办事,说成了徇私舞弊。 然而雪梨没有接他的话茬,反而将信拿了起来,轻声问:“这些信,是谁和我来往的?” 那妇女没有看出情况略有些怪异,她只当这种氛围在修仙门中是正常的,因为后面有宗主之子给她撑腰,她异常自信地道:“自然是我。” 雪梨问:“你说你信中写了些什么?” 那妇女道:“是仙子先书信于我,说希望我于下月初二上杏林峰求助,装成重病,再由仙子设术治好。这种事,老妇多年前就被道长劝诫,早就不愿意再做了,这些书信的内容,都是我拒绝仙子。仙子再三书信请我,我还特意长篇大论,劝仙子诚信为人、回头是岸!” 雪梨未言,只是当场将信一封一封拆开,然后当众展开。 只见信封中取出来的信纸,每一张都是空的。 正反翻面,一个字都没有。 现场顿时安静下来,可称鸦雀无声。 先前还在议论猜测的围观弟子们都闭嘴了,宗主之子和他请来的人证们要说的话更是全都憋在喉咙里,瞪大了眼睛盯着信纸。 宗主之子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他最先反应过来,大声道:“你换信!我已经让人去请杏林峰峰主——” 他话音还未落,就见人群里忽然走出来十几个人,正是他说要去叫的杏林峰总峰主和其他长辈师祖。 只见一位师祖的脸色满脸复杂,他将几封信纸从怀中拿了出来,给宗主之子看道:“你怕是在找这个吧?这些,我们前几日就已经拿到了。” 说着,这些峰主们带上来的几个童子,手里捧着好几个锦盒,童子们将手中的锦盒一开,里面露出的全是先前在小师叔那里找到的动过手脚的医刀等医具。 师祖道:“还有这些,我们也全都拿到了。” “……!” 那宗主之子看着那些刀具,大惊失色。 另一位师祖道:“上一回杏林会的决试之后,那天晚上,雪梨仙子和荀望两人忽然大半夜捧着这些医具来主峰寻我们,坦诚说是医具被动了手脚,但是不知具体是何人所为,说是既然有人设了埋伏,不可能没有下一步动作,故而请我们帮忙。我们从那晚之后,就亲自暗中守在他们两人的住处观望。” “前些天,雪梨仙子亲自邀请了众多小弟子到她的客峰一同修炼,那日,我们是亲眼看着一个杏林峰的小弟子鬼鬼祟祟地将这些信塞到了雪梨仙子的衣橱里。” 说到这里,几位亲眼见到的杏林峰长辈,都不免神情尴尬。 说实在的,刚刚看到荀望和雪梨仙子两人带着那些刀具来的时候,他们也是游移不定、半信半疑,可是亲眼看到真的有人将莫须有的信塞到雪梨仙子住处的时候,便可谓是震惊了。 这证实了雪梨仙子和荀望两人的说法不说,往雪梨仙子那里塞诬陷信的还是他们杏林峰的弟子,这可真是大丢颜面。 没想到自己仙门里出了这种败类,他们当时简直怒火中烧,气不可遏。 那师祖继续说道:“我们当时本是想立刻将那败坏师门的小弟子抓住的,但是雪梨仙子和荀望拦住了我们,说这样的小弟子顶多只是受人指使,要抓出幕后主使,还要再等,故而我们一直埋伏至今,从未离开。” 雪梨安静地站在旁边。 她当时的想法很简单。 小师叔被做手脚的刀具,除了他时常随身携带的那些医具以外,大部分都是收藏在住峰医室内的,想要动这些医具的手脚,势必是要能够经常出入他住峰的人。 除了戴有宗以外,小师叔那里经常出入的便是过去送东西、帮忙栽培处理草药或者保养医具的外门弟子和小弟子们,但这些散碎的弟子人数太多,也不容易追究分辨。姨母当年的情况亦是如此,要栽赃于她,首先要将书信神不知鬼不觉地放进她的屋子里。 于是雪梨第二日便尝试着有意邀请了众多小弟子到自己的客峰来,放松戒备,制造出人多眼杂的机会,小师叔亦时常和戴有宗一起外出,留空住峰,再让杏林峰的长辈们把守住两边的屋子。 杏林峰是有名的仙门大派,峰主师祖们有许多都是数百年的修为了,寻常小弟子乃至修为高一点的道修,自是一丝一毫都觉察不到。 结果杏林峰的峰主们先碰到的是往雪梨屋子里放信的小弟子。 后来偷偷进入荀望医室内摸索医具的小弟子,其实也被当场捉住了,只是峰主们虽然怒气冲天,可又不能打草惊蛇,才暂时没有动作。 然后到了今日,他们就亲眼看到了宗主之子装醉闯门,还妄图诬陷雪梨。 宗主之子听到此处,已经意识到自己是鳖入了瓮,顿时方寸大乱,脱口而出道:“这、这不可能……” 一位峰主闻言摇了摇头。 他道:“你也是想得太少了,你是外来之人,许是不太了解。若是没有允许,雪梨仙子的屋子怎么会是想进就进的,你可知她在屋里养了什么……” 宗主之子听得愣神,峰主话音未落,宗主之子忽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碰了碰他的肩膀。 他下意识地回过头,谁料正撞上一双森冷的虎眼。 “啊呜。” 只见一只足有人高的巨虎不知何时从屋里跑了出来,正悄无声息地蹲在他身后。 宗主之子看到了一张威风凛凛的巨大虎脸,尖锐的獠牙,还有锋利的爪子。 “啊!!” 宗主之子猝不及防,当即惨叫了一声,下意识地施诀想跑。 “吼!!” 他不跑也就算了,一跑还了得,小老虎哥哥顿时从喉咙里咆哮了一声,三步并作两步矫健地冲了上去! 接着,虎哥哥一口气追上了他,一巴掌将他半路摁在爪下! 第75章 那宗主之子被摁得跌倒在地上,甚至还没有跑几步,面前是一只大得吓人的猛虎。 他惊悚地看着这只老虎,瞳孔几乎被吓得涣散,先前拿着信时还耀武扬威,此时却是两股颤颤,抖得厉害。 忽然,他的身体猛然颤了一下,胯下漫上一片深色的浸湿之色,竟是被吓得失了禁。 小老虎其实早就松开他了,它也不想摁着自己不喜欢的东西。 虎哥哥将那宗主之子拍在地上,就乐颠颠地蹦回雪梨身边,变回小老虎,乖巧地将脑袋往雪梨肚子上拱,邀功地蹭蹭她,虎尾得意地勾在身后一动一动的。 阿锦和其他几个小弟子本是跑去跟雪梨报告,后面又跟着雪梨和小师叔一块儿来的,先前那宗主之子大放厥词的时候,他们吓得神经绷得死紧,脚都发软了,但眼下看局面翻转,总算都放松下来。 阿锦这段日子总留在雪梨身边转悠,跟小老虎已经有点熟了,不像其他人那么怕,刚刚看到小老虎跑出来一下子制服了那个乱说的宗主之子,她对小老虎哥哥更是好感大增,此时便悄悄从雪梨背后猫出头来,欢喜地偷偷去摸老虎尾巴。 雪梨亦将小老虎哥哥搂到怀里,温柔地摸了摸它的脑袋,以示嘉奖。 这两天因为要引蛇出洞,小老虎不是被迫装睡就是被迫在小范围内活动,可把它给憋坏了,现在好不容易能自由行动,自是拼命蹦跶。 小老虎自得地把脑袋放在雪梨肚子上拱来拱去。 那个宗主之子很快被杏林峰的人摁住。 一位峰主厌恶地道:“我们杏林峰素来以礼待客,倒不想反而招来蛇鼠之辈入室,污我杏林峰弟子清誉,将这个人送回客峰他父亲那里去,将他的所作所为都说清楚,看他父亲与他的道门如何发落,且让他永世不得再入杏林峰。” 那宗主之子的父亲在修仙道门中也是有声望体面的人,处世严肃,看重名誉,那宗主之子此时的模样已是狼狈,以现在这样的姿态回去,再将他的事情告知道门,他在自家道门中定然再无颜面可言,亦不要再想立足之地。 宗主之子刚硬的脸上显出恐惧之色。 那峰主又看向那些老虎出现后,也被吓得满面惊容的凡人们。 这些凡人在看到一只巨大的老虎突然跳出来,早已吓得魂不附体,好几个人都站不住了摔在地上,但是又互相拉扯,结果谁都没能跑掉。 此时一见那个宗主之子要被带走了,有几个人一下子着急起来。 那个三十出头的人证顿时梗着脖子大声道:“等等!这就完事儿了?!我的银子呢!他说好只要我过来作证,就给我二十两银子作为报酬,先前定金才给了五两,我可是如约来了,剩下十五两呢?!我因着这事儿,可差点断了条腿呢!” 那个妇女也吊高了眼梢,满面愤色,扯着嗓子道:“还有我儿子!之前可是说好了的!只要我过来作证,他就让我儿子进仙门,将来吃香喝辣、长生不老,还能收凡人的香火,这可不能说话不算话啊!” “什么?!”三十出头的那个一听这话不乐意了,顿时跳了起来,“凭什么你儿子能进仙门吃香喝辣!这样的话,我也要进仙门!” 一群人马上吵了起来,吵来吵去吵个没完。 修仙之人不能跟凡人一般见识,但这场面看着实在心烦,他们恐怕还不清楚,人做自有天在看,凡人的一举一动都是要上天录名簿的,好坏功德自有评判,修仙之人不好代凡人官府之责判断凡人的罪过,可是命道有偿,今日做了有伪道德之事,将来迟早是要在命里还的。 杏林峰峰主大袖一挥,道:“将这些人都关起来!问清楚还有什么同谋没有!还有之前偷偷进入过荀望和雪梨仙子两人屋子的那两个小弟子,也都给我抓过来调查清楚!” 专门被峰主们带过来的几个杏林峰弟子立刻领了命,将这些该扣的扣,该压的压。 现场终于恢复了宁静。 只是就像这样一直聚在雪梨的客舍外面看热闹似的不成样子,峰主们当着雪梨的面十分惭愧,又是道歉又是恭维地将她请到了主峰的公共大殿,给她上了茶,在室内坐下来等审查的结果。 今日这桩事不弄个水落石出,杏林峰是绝不可能休息的,甚至连杏林会都只能暂停搁置,因此气氛仍是紧张,荀望和雪梨都坐在大殿中,除了荀望看上去还算镇定,剩下的杏林峰峰主都有些羞于见人之感,尤其是对上雪梨的眼眸,更是惶恐。 大殿审理是公开的,允许其他人出入,虽然地点从客峰移到了主峰,但围观的杏林峰弟子们自然不肯散去,亦跟了过来,站在大殿附近围看,甚至由于消息扩散得很快,人群还越聚越多了。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一个颇年长的弟子匆匆走进殿中。 总峰主忙问道:“可是审问有进展了?” “不……” 那弟子的眼神闪烁了一下,继而看向雪梨,道:“是那些凡人中有个年纪比较大的,他该说的全都说了,也问不出什么,我们本想直接把他弄回凡间的,但他离开之前,坚持想见一面雪梨仙子。” 如果是寻常的凡人,见或者不见,都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这是刚刚诬陷过雪梨的人,就看雪梨仙子心情如何了。 峰主们将询问的视线投向雪梨。 雪梨心情亦有些古怪,但她则颇在意这是姨母当年治疗过的病人,正因如此,对这些人的感情尤其复杂。 她想了想,还是点了头。 于是那个凡人很快被带上来了。 只见他是那位宗主之子所谓的人证最老的那一位,年纪足有六十多岁了,面色黝黑,皮肤皲裂,一看就是在凡间生活非常劳苦的那一种。 他刚刚在认证中也没怎么说话,目光亦不敢看雪梨,这会儿颤颤巍巍地进来,便跪在雪梨面前,对她磕了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