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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库狄蔚文真诚道:“是我之错,我保证绝对没有下次了,我是真心爱慕七娘的,在越州我就想鼓起勇气登门提亲,但没想到你们会直接搬离越州,错失一次机会,得知她在咸满县,我立即就赶了过来,夫人,我愿将她放在心里,日后后宅只她一名女眷。” 他大胆的向两人表露自己对宣玥宁的爱意,期盼用真心来打动他们。 可裴寓衡听见他惦记宣玥宁那般久,露出果然如此之意,他早就发现库狄蔚文对宣玥宁过于照顾了,见母亲十分中意他所说的后宅无人,便道:“你如何能保证?” 库狄蔚文直视他的双眼,绝不退缩,“我对七娘爱之,敬之,保证只是一句空话,我会用行动来证明,七娘喜欢经商,婚后我依旧可以让她同我一起出门,她想去哪里,我们就是哪里做生意。” 他是真的喜欢宣玥宁,裴寓衡和宣夫人都感受到了,可喜欢有什么用。 “她不喜欢经商。”裴寓衡一句话就将他后面的说辞堵的说不出来。 “经商只是最快的赚钱方式,与其说经商,不如说她爱钱,不,是爱钱能带给她的安全感。”你连她最爱什么都不了解,就口口声声会带给她幸福? 宣玥宁在门口听见他这句话,脸上神色几变,最后还是忍不住松开了被她咬白的唇,轻轻笑了起来。 库狄蔚文慌乱起来,连想好的说辞都忘了,怎会如此,他明明是了解七娘的,她那么喜欢擦拭文涯阁的首饰,还在贸易区有自己的摊位,可,贸易区的摊位也确实没有迎来自己主人多久,便一直在那里空着。 他的一腔热情被裴寓衡打击的只剩一半,但他不甘心放弃,便道:“我们这一族求爱向来大胆浓烈,我欲见七娘,询问她的意见,若是按我族规矩,姑娘同意,就连父母都是不得阻止的。” 何况你也只是她的兄长,他早就打听过了,七娘父母已经去世,现在同他议亲的一位是她的姑母,一位是她的表兄,他们凭什么替七娘做主! “我要见七娘,我要迎娶的是七娘,理当让她来见我才是。” 门外的宣玥宁已经做好准备进去,她这一世不就是为了偿还裴家恩情而来,在库狄蔚文和裴家之间做选择,毫无疑问她会选择裴家。 一只脚都抬了起来,却在听见屋内那压低声音的嗤笑时,立马惊悚地收了回来。 世人常道,裴相一笑,浮尸千里,血溅三尺。 嗤笑声中混合着他的声音,“我不许!” 她透过缝隙朝屋内看去,裴寓衡已经走到了库狄蔚文的身旁。 库狄蔚文怒道:“裴县令就算你是县令,七娘的婚事也不是你能阻挠的!我对七娘的爱苍天可见,我现在就能发出毒誓来!” 他生气,裴寓衡怒火烧得更旺,旺得他心脏阵阵抽疼,恨不得立马昏厥过去,他一身银白宽袖长袍,宛若君子,可那红唇不屑开启,冲淡那抹高高在上之气,奢靡起来。 他道:“我不信。” 不信你会一辈子对宣玥宁好,当你发现她的母族给不了你助力反而会成为拖累,当你发现她看似表面镇定,实则压抑天性,当你发现她不是宣家人而是郑氏族人。 贪婪、欲望如影随形,当那份隔着月光的朦胧爱意消失殆尽,她又怎么办? 看着门外偷听的那道身影,他在库狄蔚文耳边,用只有两个才能听见的声音道:“世上男人皆浑浊,除我外再不信其他,故而不许。” 什么压抑,什么克制,在这一刻他那时时在耳中盘旋,同他道宣玥宁是你阿妹,你应该给她找一个好人家,不要拿着病躯拖累她的声音,骤然破碎。 她本不是宣家中人,如何算是他的阿妹。 他心仪她,为何要将她嫁给旁人,是,他已然看清了自己的内心,他心仪她! 除了他,其他人的话如何可信,怎知他们得知她的身世不会利用她,将她推进火坑。 为何他不能娶她? 他愿为了她喝下苦涩药汁,延长这具躯壳的存活时间。 禁封着的东西冲出囚笼,他那不为人知的另一面鲜血淋漓的展示出来,就如同他会为了给父亲翻案而一直偏执坚持下去。 他若爱一人,纵使粉身碎骨也要将她留在身边, 别说库狄蔚文,就是王子皇孙又如何,他裴寓衡的,不要妄想拿走。 库狄蔚文猛地抬起头,似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内容,不,他不是早就有所怀疑,才会火急火燎带着聘礼前来。 同他相比,他似是一点胜算都没有。 裴寓衡退后一步,“库狄郎君,抱歉。” 宣夫人狐疑的看了裴寓衡一眼,这才在两人交锋中出来打圆场,“库狄郎君自是优秀,是我家玥宁没福分,还望郎君将聘礼带回,这门婚事,我家应不了。” 库狄蔚文嘴唇蠕动,看向裴寓衡那如深渊一般的眸子,心中一颤,只道:“我不会放弃的。” 出了门,来不及躲藏的宣玥宁同他打了个照面,她缓缓蹲下身给他行礼,歉意道:“郎君,抱歉。” 和裴寓衡一模一样的说辞,库狄蔚文眼里全是痛惜,痛恨自己在越州时为何不上门求亲,苦涩问道:“七娘,可有心仪过我?” 她面上为难,他挥手,“不必说了七娘,我,我可还有机会?” “郎君……” 那一双翡翠绿眸水光潋滟,心知大势已去,深深将她刻进眼中,“七娘,就此别过。” “郎君,保重。” 衙役们帮着将那十个箱子抬了出去,库狄蔚文带着人和箱子离去,一直在观望的百姓们见他们箱子都抬了出来,无不开怀,就说七郎怎么会同意。 库狄蔚文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走去,宣玥宁的音容相貌轮番在他脑海中上映,她在铺子里擦着金簪笑眯眯的模样,她低头认真画图的模样,她叫他郎君时的模样。 精神恍惚之下,迎面撞至一人,脱口便道:“抱歉。” 抱歉,又是抱歉,他不想要抱歉,他为什么要抱歉,七娘竟是连个机会都不给他。 被撞之人揉着胸口,尤着自己向其展露恶劣一面,擦肩之际道:“郎君何必沮丧,还不知晓吧,被你求亲的七娘可是官人身份,也就是裴家给你面子没当面挑明,如你这般的商贾还妄想娶她,痴人说梦。” 库狄蔚文心神剧震,连忙转身,只得见那黑衣男子一个消失在人群中的背影。 从到这咸满县,就浑身不适的萧子昂,心情愉悦地朝客栈走去,既然隐藏了身份,便也不做那清冷之状,吩咐自己贴身小厮道:“去,盯着县衙。” 不肖片刻,小厮匆匆归来,“郎君,裴县令病了,请了不少大夫。” 萧子昂执起酒杯一饮而尽,“裴淳元啊,裴淳元,当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收拾马车,我们先去拜访一下林州长,看看他还想不想在自己位置上多待两年,对了,绕道从县衙门前过,让我先看个热闹。” 县衙门前聚集了不少操心的百姓们,他们对着衙役道:“裴县令究竟如何了?病得严不严重?” 人们越聚越多,不少人拎着自家的老母鸡,要塞给衙役,衙役们被他们逼得脸都红了。 往常县衙门口,苍蝇都没有一只,可自从裴寓衡来这当了县令,又将蔺济安和蔺主簿齐齐抓去了大牢,赢得百姓之心,还竟做些利民之事,县衙门口都有摆摊的人了。 吃食小摊是最多的,他们都想裴县令出来的时候能吃一口自己做的东西,可奈何裴县令自己家里有厨娘,他们没这机会,如今裴县令病了,他们当然得送些东西进去。 外面的喧闹引得宣夫人出来,她处理这些事情得心应手,在越州她家儿郎也这般受欢迎,可这次裴寓衡犯病,还来势汹汹,她眼眶都是红的,让他们收下这些东西,便让大家散去。 只说他需要安静,那些百姓就不再说话,默默将自己手里的东西递了上去,然后担忧地望着县衙内。 萧子昂坐在马车中,放下车帘道:“记上,路过咸满县县衙,发现裴县令收受百姓之物。” 那边处理好这些事,宣夫人就急匆匆返回了后院,宣玥宁正问着大夫,“他怎么样?平日里他都是药不离身,每炖药都看着他喝的,怎么会突然犯了病?” 裴寓衡紧闭双眼,正躺在宣玥宁今日刚铺好的火炕上,此时火炕已经烧热,盖着被子的他理应出上一身汗水才是。 可他肤色苍白,别说汗水,伸手一摸人都是凉的。 当时送走库狄蔚文,她见了他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只道他看她目光怪异,他就又在自己面前昏倒了。 吓得她哪里还能想得起自己被求亲了,赶紧让住在县衙的大夫过来把脉。 鲜艳的红唇擦去颜色,露出里面紫色的唇来,渗人的紧,后悔不叠向她袭来,他那么劳累,她该再对他多些关注的。 成日里惦记着番薯赚钱,他从洛阳到咸满县大半年都没犯病,她竟也没发现不对。 看他躺在炕上,她伸手抹了把眼泪,懊悔不已。 两个孩子也听说了兄长犯病,脱下鞋子爬到炕里,待在他身边。 宣夫人回来,赶紧让他们下去,两个孩子心中害怕,摇摇头,裴璟骥磕巴道:“阿娘,我,我们陪着阿兄,不然他会孤单的。” 她扭过头,逼退自己眼中泪水,四五个大夫和一直调养裴寓衡身体的大夫交流,迅速确定了药方。 家中有病人,这些药材县衙内都留有一份,将药方交给王虎,让他赶紧去熬煮。 一碗药灌了下去,见他气色有了好转,众人才松了口气,宣玥宁亲自送被请来的大夫回去,又每人给包了大红包。 而后才听一直住在县衙就为了裴寓衡调养身子的大夫腾出空来同他们解释,“裴县令这是气急攻心,加之连日操劳过度,才犯了心疾,日后可得小心调养才是。” 连连应了下来,大家草草吃了几张王虎特意从外面买回来的胡饼,宣夫人出去又同县衙外的百姓说裴寓衡无事,好说得说让他们散去。 裴璟骥和裴璟昭人小,精神不济,两人躺在裴寓衡身边,已是昏昏欲睡。 宣夫人为裴寓衡掖好被角,这才拉着宣玥宁坐在炕沿,“今日忙活了一通,阿娘本想同你说说心里话,库狄郎君你如何想的?” 宣玥宁被裴寓衡吓得自己心脏都快不跳了,哪里还能羞涩的起来,“阿娘,我早在越州的时候,就同你说过,我对库狄郎君没那方面的心思。” 库狄蔚文是个仁义的商人,最初接近他也是想着拉好关系,倒时候他吃肉,她喝汤就行,哪知他会喜欢上自己。 让她反而要和他疏离起来,看着他日进斗金,她说不嫉妒都是假的。 “阿娘,玥宁这辈子啊,就待在裴家哪也不去,天不早了,你先带着骥儿和昭儿回去睡吧,我在这守着他。” 宣夫人拍拍她的手,叫来两个婢子,将孩子抱回屋,这才问:“玥宁,你对我可有怨?是裴家拖累了你,让你抛头露面出去行商……” “阿娘!”宣玥宁打断她的话,“要不是阿娘,玥宁早就饿死了,阿娘说的哪里的话,难道我不是家中一份子?” 宣夫人摸着她的脸,释然道:“是阿娘想左了,阿娘去眯一会儿,稍后过来换你。” “好,阿娘去吧,到时我叫你。” 裴寓衡的病头天晚上最为凶险,身边离不了人,他又是个不喜旁人碰他的主,只得自家人陪着。 宣玥宁搬了个小凳过来,屋内放了火盆根本不冷。 除了火炭的燃烧声,就连他的呼吸都弱的几乎听不见,屋内安静的很,她这才有心思去想今日发生的种种之事。 想起大夫说裴寓衡是急火攻心才诱发的心疾,她不禁怀疑,是因为她吗? 库狄蔚文过来提亲,所以他生气了? 可是怎么可能呢,他是尸山血海里闯出的裴相啊。 但这样的人,就躺在自己面前,气若游丝,差点见了阎王。 卸下一身重担的他躺在那里,眉目如画,紫色的唇也有了红润,一头墨发披散开来,软的不可思议,哪里还有往日的棱角。 记忆中的这人盛气凌人,谈笑间杀人于无形,面前这人拼着一口气也要入朝为官,不顾身体,执意翻案,为了父亲的案子呕心沥血,挣扎沉浮。 她怕那个手握重权的裴相,但更多的是怜惜他,他本可以当他的长安才子,花团锦簇,日日写诗赴宴。 他该有多苦啊。 看着他,她脸上表情倏然僵硬住,她竟然托腮看了他一个时辰? 为什么? 脑中突然响起郑亦雪曾同她说的话,“你知道你输在什么地方吗?你太要强了,由怜才能生爱,亲情如此,爱情亦如此。” 郑亦雪会哭手段也层出不求,只让人觉得她是身不由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