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程医生看着韩世晟快崩裂的表情，哪还猜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忍不住轻轻笑了一下。 当第一次听贺洲说起这件事的时候，程医生心里也同样惊诧, 只不过作为医生的专业素养, 让他很快冷静下来了而已。 见韩世晟一脸魔幻, 程医生笑道：“对贺先生而言，这场车祸夺走的不仅仅是他的双腿，更夺走了他所有的人生规划，未来的希望，还有尊严。对于医生而言，治疗的也不仅仅是病人的身体，他们的心理也同样需要疏导。” 韩世晟听得似懂非懂。 “以目前的科技水平，恐怕很难治好贺先生的疾病，但每年都有医学奇迹在发生，大多是因为病人或者家属的坚持和永不言弃。”程医生道，“刚回国的时候，贺先生非常抵触腿部保养，直到梦境中的女性出现，情况才稍稍好转，在许多人看来，这或许是一件非常魔幻不可思议的事情，但在我看来，这却是贺先生不愿意放弃希望的象征。” 毕竟是贺洲的私人医生，程医生表述得非常含蓄，韩世晟思索了一下，这才稍稍懂了。 当人陷入黑暗，充满绝望却又不肯放弃之时，便会将希望寄托在信仰上。 地球人数几十亿，信徒占据人数过半，可见信仰的力量多么强大。 贺洲在明白自己没办法治愈后，通过潜意识和自我暗示，幻想出一名能够为他进行治疗的女性。 按照程医生所说，这个女性的外貌很笼统，大致能用“美丽、温柔”这两个词来概括。 于是贺洲和程医生，称呼她为“伊西斯女神”。 在古埃及神话体系中，伊西斯象征着生命与治愈。 每当贺洲的伊西斯女神出现，贺洲双腿的神经就能部分复苏。 伴随着治疗时间越长，他能感应的面积就越来越大。 谁也说不准，到最后贺洲的双腿能不能恢复正常。 毕竟一直到现在，科学都无法将人体彻底探索，意志力对于身体的影响是极大的。 想到这，韩世晟晦涩莫测地看了贺洲一眼。 这名“女神”的出现，到底是在贺家决定发出新闻稿之前，还是之后呢？ 贺家如今这样力挺贺洲，到底是认为他能治好，非常看好他的身体健康；还是觉得他肯定治不好了，反而下定决心要保贺洲呢？ 越想越没有头绪，韩世晟纠结了好久，才忽然顿悟，为什么程医生能毫不避讳，将这个消息告诉他。 这种事，传出去都不一定有人信，就算信了，最后情况如何，还不都是贺洲一个人说了算。 相反，此刻在座的人只有四个，改天贺洲有治愈希望的消息传出去了，除了管家和程医生之外，只有他韩世晟最为可疑！ 想到这，韩世晟一下子从魔幻中脱离出来，脊背莫名冒出层层寒意。 贺洲，这是在……试探他吗？ 回国休养的贺洲，原本就备受关注，自从财经新闻稿发布之后，贺洲更是成为了风暴中心，连带韩家都暗潮汹涌。 这个时候，贺洲的每一举一动，都能成为一个信号。 在贺洲身体不明朗的情况下，谁也不知道未来局势如何。 就在韩世晟胡思乱想之际，原本闭目的贺洲缓缓睁开眼睛。 对比起刚才，短短十几分钟内，贺洲的气色明显好了些许，原本苍白如纸的面容，稍稍恢复了一些血色，连双眼中的神采都稍稍明亮了一些。 他绿色的双眼微微眯着，双手放在膝盖上，修长惨白的手指交叠，优雅得像是一只刚刚饱腹慵懒的吸血鬼，又像是一只发现猎物的猛兽。 程医生当即走上前，小声对贺洲说了些什么。 贺洲微微点头，片刻后道：“我看到她了。” “看到？”不论是管家还是程医生，都微微睁大眼睛，连韩世晟都忍不住竖起耳朵，仔细听着贺洲的话。 贺洲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容：“这种感觉没办法形容，但只要我见到她，就一定能认得出她。” 管家和程医生一听，连连恭喜贺洲，惹得贺洲嘴角的笑容更深了。 韩世晟看着贺洲轻裘缓带的模样，心中全是警惕。 几分钟前，他还觉得这个小舅舅是不是心理出问题，要变成妄想症患者了，可是一旦觉得贺洲是在试探他，在韩世晟看来，贺洲的每一举一动，都充满了深意。 恰好这个时候，贺洲也朝他看来：“世晟，你来了。” “小舅舅。”韩世晟赶紧收敛心神，把各种关于贺洲身体的问题放到一边，躬身道。 也许是受“女神”的影响，贺洲一晚上心情都不错。 连带向来和他说话亚历山大的韩世晟，也稍稍放松了一些，赶紧趁着贺洲心情好，多和他聊了几句自己旗下公司的投资方向与最新动态。 韩世晟虽然日常混迹娱乐圈，但韩家毕竟有掌管公司，韩世晟自己拍戏攒了一些钱也不想浪费，早在几年前就开始进行投资。 只可惜当初他毕竟初出茅庐，刚入行别说赚钱了，差点没被坑到负债。 几年的打磨下来，韩世晟虽然逐渐成熟起来，但距离能赚钱还差得远，更别说接手韩父的家业，将韩家发扬光大。 韩世晟要是个没什么野心的普通人，靠着拍戏能养活自己，回家吃吃公司的股份分红，一辈子也就这么过去了。 可是有贺洲这么个对比在眼前，韩世晟实在是不甘心安于现状。 作为财阀继承人培养长大的贺洲，不论是眼界还是水平，都远超于同龄人，甚至韩父都甘拜下风。 韩世晟自知自己不如贺洲，虽然也有过羡慕嫉妒恨，不过还是很快清醒过来。 韩家有如今的地位，甩开同等级的唐家几条街，靠的就是眼前这个男人。 有贺洲这样的小舅舅，旁人羡慕都来不及，他不好好把握资源，岂不是错过大好机会。 韩世晟那点鸡毛蒜皮放到贺洲眼前，简直如同牛刀宰鸡，不过半个小时交谈下来，韩世晟就觉得茅塞顿开，一晚上收获不小。 临行前，韩世晟提了一嘴韩母的生日宴，然后仔细观察贺洲的反应。 可惜贺洲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并没有明晰的表态。 毕竟对于贺洲来说，韩母只是同父异母的姐姐。 回国之后，韩母的关心，让贺洲觉得这个姐姐不错，因此默许韩家乘着贺洲的东风水涨船高。 除此之外，再多的情分怕是没有了。 明白他怕是不会来参加生日宴，韩世晟心里有些失望，但也不能说什么。 离开海鲸小区的时候，韩世晟满脑子都是贺洲和韩家的事，至于唐以鸢，早就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毕竟和现在的韩家比起来，唐家这种小门小户，实在是太式微了。 ******* 转眼一周的时间过去，博灵中学的高三全体师生，结束了他们高中生涯最后一场月考。 第二天上午，月考成绩公布，令全校震惊的是，月考第一竟然花落十一班。 对于高三的师生而言，几次小考唐以鸢拿到满分的消息，已经不胫而走。 但小考的题目是各班班主任出的，算是班级内测，不论是知名度还是含金量，远不如月考。 所以虽然不少师生知道这件事，但真正当真的却很少，更别提全校了。 大部分人对于唐以鸢的印象，还停留在从猪扒丑小鸭变成大美女这种“花边新闻”上，哪里想到，眼看高三毕业在即，竟然一下子来个深水鱼雷，炸得全校师生都懵了。 “语文一百四十一分，英语一百四十三分，数学一百五十分，理综三百满分，总分七百三十四分，高三月考第一，我们班的，唐以鸢同学！”大清早的，十一班班主任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洪亮，从班级内传到了走廊，简直恨不得全校师生都能听到这句话。 十一班的学生仿佛也知道自家班主任的小心思，他话音刚落，全班学生就激烈鼓掌起来。 口哨声，拍桌子的声音，还有各种花式鼓掌的声响震耳欲聋。 除了唐以鸢表现出乎全校师生的预料之外，十一班整体的成绩，在这次月考中均有所上升，整个班级的总分，远远超过了原本排名在他们前面的十班总分。 一整天下来，十一班的学生走哪都喜气洋洋，唐以鸢更是成为了十一班的明星人物，走哪都被人围着，一直到放学回家的时候，才终于获得清净。 和石小琴他们挥手告别，目送着她们朝另一条街走去，唐以鸢背着书包，缓缓走向海鲸小区。 自从她穿越进来后，平常上下课，唐以鸢都是坐司机的车出入的，今天大家都考了好成绩，约好下课的时候一起吃个烧烤庆祝一下。 眼看高考在即，大家上大学后即将分道扬镳，而且这次全班成绩提升，实在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情，唐以鸢便没有拒绝他们的邀约，一群高三的学生穿着校服，吃着小龙虾，然后嘻嘻哈哈地一同回家。 女生之间的友谊，本就靠着一起上厕所，一起上下课来维持的，原女配一直拒人于千里之外，唐以鸢也不了解同学们的情况，一直到今天一起下课，唐以鸢才发现，石小琴她们几个的家庭住址，居然离唐以鸢家不到两公里。 不过懒惰如唐以鸢，面对石小琴她们每天一起上课的邀约，还是很果决的婉拒了。 虽然和同学们一起上下课比较有趣，但每天早晨的时间实在是太宝贵，能多睡一秒都是幸福。 更何况，等安璐回来后，还能继续顺道膈应一下安璐，简直两全其美，一箭双雕。 才刚这样想着，唐以鸢一抬头，竟然就看到了一张酷似安璐的脸。 那是一名年轻男人，站在唐以鸢前方不远处，面朝着她的方向，紧紧地盯着她的脸，像是在这里专门等着唐以鸢似的。 现在正值傍晚六点多，平常这个点唐以鸢都在学校吃饭的，因为刚月考完的缘故，今晚学校大赦不用上晚自习，她才和同学一起啃完小龙虾回家。 傍晚时分，正值下班高峰期，要是别的地方，定然是一天人流量高峰，但是海鲸小区却偏偏相反。 小区内都是别墅，首先导致了小区内住户密集度远不如普通小区，其次，能住在这儿的人基本非富即贵，不是普通工薪族，自然不用遵守上班规律。 最重要的是，唐以鸢是走路回来的，她现在所在的位置，不是车辆回小区的必经之路，而且和门卫的保安也有一段距离。 目前这条路上，只有他们两个行人，隔着不到十米的距离，互相盯着对方。 唐以鸢看着对方的脸，怔了一下，觉得有点眼熟，但又本能地感觉到危机，她脚步一顿，第一时间拿出了手机。 “挺识趣的啊，比以前有进步。”对方看到唐以鸢这么个动作，笑了一下，一面说着，一面也拿着手机朝唐以鸢走来。 唐以鸢本来以为自己遇到了绑匪，或者强/奸犯之流，已经准备摁下了报警电话，没想到听他这意思，似乎和原女配认识？ 是女配的朋友？还是…… 眼看着对方越走越近，唐以鸢暂时退出打电话的页面，而是快速开启了另一个软件，再回到桌面。 她才刚完成这一切，那男人已经站到了唐以鸢的面前，一手拿着手机，另一手插在兜里，抖动着整条腿，上上下下将唐以鸢来回打量了好几遍。 和唐以鸢同学看她时，纯粹被惊艳到的目光不同，这个男人浑身上下流里流气，看人的目光更是猥琐。 就在唐以鸢即将忍耐到极限的时候，男人终于看完了，目光最终停留在唐以鸢的脸上，道：“安璐和我说的时候，我还不大信，没有想到，你真的完全变了个样子，难怪把那群男人迷的，连我妹妹那么好看的女人都懒得看，全都在想怎么上你了……” 说着，他歪嘴笑了一下，露出一口黄牙，举着手机的手朝唐以鸢伸过来，打算用手机挑起唐以鸢的下巴，好好再多看看她这张脸。 没想到却扑了个空。 向来在他面前战战兢兢，两腿发抖的唐以鸢，竟然灵活地往后猛地退了一步，不仅避开了他任何物品的触碰，更是瞪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躲什么躲，别以为长得漂亮我就不揍你了。”男人顿时不满了，“看什么看啊，干嘛这副表情，见鬼了你？” 唐以鸢心想，还别说，这还真是见鬼了！ “你是……安英杰？”唐以鸢询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