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九章 好样的
上级来视察，就算我参与其中，也不该如此揭露自己的部队，以后还想不想混下去了？ 我的言论，立刻引起台下一阵骚动。 若不是有总部的首长在，恐怕肯定会有东北虎的指战员跳出来骂我了。 骂我的话我都想好了。 什么“吃里扒外”、“胳膊肘往外拐”、“王八蛋”等，甚至是更难听了。 可我心里怎么想的？ 过瘾！ 没有什么比说真话更让自己坦然的，我不是故意抹黑，而是说了张泽、李乘风都不敢说的事实。 下面越来越乱，古鸿志打开面前的话筒，拍拍桌子喊道：“议论什么！陈锋，继续说。” 古鸿志这话应该是替张世军说的，因为他的目光一直直视着我，里面有我太多读不懂的内容。 而张世军，则面含笑意的看着我，有鼓励的神色。 我苦笑了一声，说道：“根据我的计算，东北虎的后勤副食品储备，够整个东北虎维持七天以上，包括蔬菜、肉食、罐头和压缩饼干。当然，已经很多，这符合我军的后勤标准。但你们知道吗？” “我计算过，如果战争全面爆发，东北虎至少有五个分队各自为战，那么库存给养虽然有，但机务排的给养，第一批飞机、第二批汽车，其储存油量，只能维持一轮！当然了，前线是能补充到位的，但后续，东北虎将无法派出后续队伍！后勤将会拖的死死的！” 场下雅雀无声，我看了一眼手表，说道：“我的发言时间到。” 我刚要敬礼，张世军忽然说道：“继续说！你说到什么时候，这会议就进行到什么时候。” 我也不推辞，继续说道：“我曾派遣到w国的猎人学校进行特训，其中有近半个月的时间，是学习后勤。那里流传一句话，那就是打仗就是打后勤。这一点，观摩队里的很多战友，能作证。” “报告，我作证！”汪鹏率先站起身喊道。 “报告，我作证！” “……” 接着，吴天、肖琦、倪秋、韩旭等人都站起身，像是为我助阵一样。 我挥挥手示意他们坐下，继续说道：“目前外军，包括雇佣军，若有长期作战的打算，携带的给养都是自热食品。” （这里解释一下自热食品，目前市场上就出现了方便火锅、方便自热食品等，其关键是食品中携带自热包，自热包的主要成分为碳酸钠和石灰粉等等，遇水散热，放于食品盒底部，可以起到加热的作用。） “这种自热食品可以替代压缩饼干和罐头，并且不会产生火光，需要的只是水。目前我军很多特种部队，都有采用这种方式，虽然保质期有限，但战争爆发，只要携带三四份，就可以维持一周之久。” “而我在东北虎，就没有见到过这种东西。众所周知，压缩饼干和罐头携带量有限、营养有限，而且战时敌后不能生火，凉的东西，极容易让战士生病。自热食品不仅可以避免暴露，还能富含营养，一盒自热食品，就可以让一个小队维持一天！” 我呼了一口气，说道：“最主要的是，这种自热食品的成本，不比营养压缩饼干和罐头高多少，为什么不应用？我现在在后勤单位养猪、种菜，屯军秧田，是我军的优良传统，我不反对，但对于特种部队来说不实用，最起码不适合做东北虎的战时给养。” “时代在发展，社会在进步。未来战争必将有着更高的要求，后勤补给也必须顺应时代的发展。我们就是要高于对手的绝对标准。我可以肯定的说，这样的后勤，落后外军太多了。当然，这仅代表我个人的观点。” 正事说完，我还有些意犹未尽。 我在台上沉默了许久，场下却鸦雀无声，而首长们也没有示意我下台。 那索性把心里话都说了吧，万一以后没有机会了呢？ 我正了正军帽，苦笑着说道：“我知道你们一轮什么，巡视组的同志们是惊讶我的坦诚和直率，而东北虎的指战员们、我的战友们，你们议论什么？是我说对了，还是我说错了？” “如果我说错了，请你们站起来反驳我。” 没有人站起来，但都咬牙切齿的看着我。 我搓了搓脸颊，继续说道：“我不是吃里扒外，而是我热爱这支部队，才希望它能更好。今天的这些话，是我平时说不出口的，是我说出来也没用的。在场的很多人，都是经历过实战的，你们都清楚，战争有多么可怕。” “作为军人的我们，能做的就是未雨绸缪。是东北虎培养了我，我今天的一切言论，都是希望东北虎能够更好。你们谁能保证？未来的祖国不会经历战争？你们谁能保证，几十年前的凌辱和践踏不会再次重演？” “普通士兵不会想这些，他们用自己的青春和热血作为奉献。而我们这些军官，必须要有自己的深思，为祖国献身不是荣耀的事，让祖国国防变得强大，才是我们的责任！让自己的士兵们战无不胜才是我们的使命！” 我立正敬礼，心中的苦涩只有我自己清楚。 揭露自己的部队，和自己的首长叫板，需要的仅仅是勇气吗？或许当我这个军礼敬下，我距离东北虎又远了很多。 真的要离开吗？离开和出生入死的战友，我挚爱并引以为傲的部队？ 可我又好洒脱啊，像是和爸妈坦诚错误的孩子，不管原谅与否，都仿佛挺直了腰杆，只要天亮了，我还是能无忧无虑的获得糖果。 小孩子才会随着性子来，大人只看对错。 而我今天的举动，就是错了，我没有任性的权利。 可我一点都不后悔呢，就像慷慨赴义的烈士，纵然事迹无人歌颂，但却秉承了心中的意志，无怨无悔。 我佩服这样的自己，这是我自己向往的自己。 张世军率先鼓掌，于是礼堂里便掌声雷动。 我知道这片掌声背后有多少违心，如若我今天的建议被采纳，不知道毁了多少战友的潇洒日子，但我宁愿众叛亲离，像是牺牲了一样，哪怕不知死活，在我看来也特别有价值。 在一片掌声中，我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旁边的张泽向我竖起了大拇指。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小声说道：“别跟我扯这个……” 张泽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拍了拍我的胸膛，别过头不让我看他的神情。 我看向右侧的李乘风，只见他面目表情，可他颤抖的嘴唇却暴露了他的内心。 我呼了一口气，低声说道：“分队长，要不你骂我两句？或许你指出我哪里说的不对，万一首长找我，我好承认错误。” 李乘风没有看我，面无表情的说道：“好样的，你翅膀硬了，自己飞吧。” 我转头看向李乘风，但他却闭上了眼睛，不让我看到他的神情，自然也无法得知他的内心。 好一个李乘风，让我知道你的内心所想又如何呢？就这么在乎面子吗？ 如果每个人都有自己形象的雕塑，那么李乘风的雕塑一定特别大又闪烁着光辉。 由于这份光辉，他在很多时候都无法坦露自己，不是他贪恋兵王的位置，而是他必须把自己塑造成兵王的形象。 那个忠义、铁血、百战百胜的样子，尽管虚无缥缈，但至少会令无数人向往。 很久以后，当我佩戴兵王勋章、手捧兵王的奖杯和证书的时候，我也忽然读懂了李乘风。 读懂了他薄情、冷酷的背后，肩负着怎么样的使命和责任。而在这使命和责任背后，又是怎样的辛酸…… 我不需要太多人的理解，今天的举动，会令我众叛亲离，除了段弘毅、宋豪这样亲近的人，所有人都会唾骂我。 无所谓了，一无所有的人，便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 张世军发表总结陈词，会议于六点钟准时结束，也就是晚饭的时间了。 因为这是巡视的最后一天，晚饭的时候，东北虎的领导们都有陪同，但我草草的吃完了之后，就去了医务所。 我不是想向殷诗晴述说些什么，仿佛看着她忙碌的样子，我的思绪就仿佛安稳了许多，期间我没有和殷诗晴说一句话，七点钟，我准时来到了大会议室。 晚上的会议其实没有我们观摩队什么事，主要是旁听，巡视组的总部首长们汇总今天研讨会给出的建议，督促东北虎的改进措施。 我心不在焉，一直盯着建议汇总表，发现文件末尾，我的五点建议全都被采纳了…… 张世军也真是的，也不去核查一下我的建议是否合理吗？ 说实话，我在研讨会上的言论，其实不是给张世军一行总部首长听的，而是给东北虎的首长、指战员们听的，毕竟后勤、日常训练、战术漏洞，这些问题不是这三天巡视就能发现的。 说到底，我的建议不过是一面之词。 其实古鸿志等东北虎的首长，可以完全推翻我的理论。这一点我完全有心理准备，我当时只是寄希望于，东北虎的指战员们，能听进去我的建议，力求革新，为我们挚爱且引以为傲的部队，加以建设。 真没奢求那么多，因为我知道自己的分量，研讨会上的发言，也仅代表自己的想法，没有奢求付诸于行动。 哪怕是小队长都没有资格，何况我只是个勤务兵呢。 所以，我已经做好了此次发言被无视的觉悟了。 不过尽管被无视，我还是会说的。 那么如今还是被纳入整改建议之一，这又是什么意思呢？ 是古鸿志等东北虎首长们本着忠言逆耳的原则采纳，还是张世军相信我的建议，强行纳入呢？ 我不得而知，事实上从晚饭到现在，我没有和任何人交流过，很多事情无从得知了。 无所谓了，听天由命。 会议于八点半钟左右结束，巡视组的所有人相继离席，准备回去休息，毕竟明天就要启程去暗夜猛虎（夜老虎），估计现在最紧张的是倪秋这小子了。 我刚走出机关楼，正好遇到古鸿志、成浪涛等东北虎的首长们。 他们在门口等着我，我自然是无法避免，只好敬礼问好，听后处置呗。 首长们盯着我，许久之后，古鸿志算是开口了…… “陈锋，你还真是好样的啊，组织没白培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