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节
梦里一个夫人抱着她,好温柔好温柔的样子,她感觉自己好像一下子变小了,变得和岁岁一样小。 那怀抱很温暖,女人很温柔叫她的名字,不是阿梨,是阿沅。 “阿沅、阿沅……” “我们阿沅回家了。” “阿娘跟菩萨求过了,我们阿沅以后再也不会吃苦了。” 阿梨怔了许久,那种被拥抱着的温暖,久久都没有散去,就好似,她真的回到了小时候,被阿娘抱了一整夜一样。 第58章 第二日, 回家的事情,便提上了议程。 这件事上,阿梨是没什么抵触的, 甚至因为和爹爹兄长相处得极为融洽, 对于回家,她心里虽隐隐有些担忧, 但更多的是期待。 对那些素未谋面的家人的期待。 苏隐甫却很在意女儿的感受,认真问了她的想法, 阿梨便也直接点了头, 道, “我愿意随爹爹回家。” 苏隐甫放了心, 却也没急着动身,而是先拜访了秦家兄妹。 秦家兄妹俩迎人进门, 得知阿梨的身世后,也是十分惊讶,尤其是秦三娘, 她怎么也没想到,阿梨的来历竟然这样厉害。 秦三娘到底不读书, 知道的不如秦二郎多, 对苏家的了解, 仅限于阿梨有个在京城当大官的爹爹, 可秦二郎便不一样了。 没有哪一个读书人, 不知道大名鼎鼎的苏家, 不知道苏隐甫。 登科及第, 入翰林,入内阁,作阁老。门生三千, 桃李满天下,整个朝廷之中,有多少寒门子弟出自苏门。 秦二郎着实被阿梨的身世震惊了,许久才回过神来,忙拱手道,“苏阁老言重了,我们兄妹也没帮上什么大忙。” 苏隐甫已经知道,自家女儿同秦二郎假成亲的事,其实是真也好,是假也罢,他都不在意。对于照顾了阿沅的人,他都打心底里感激。 苏隐甫又是深深一鞠,没半点阁老架子,诚恳道,“二位大恩,苏某没齿难忘。多亏了二位,小女才能在苏州安顿下来。她一个女孩儿,在外过得艰难,多谢二位了。” 秦三娘性子直爽些,震惊过后,便开始为阿梨担心了,怕阿梨这寻亲来的家人,对她不好,但见苏父这么大的官,居然朝他们兄妹俩鞠躬,语气之诚恳,可见其爱女心切。秦三娘遂安心了。 见哥哥同苏父说话,秦三娘便主动揽了阿梨的手,拉她到屏风后的隔间说话。 一进去,秦三娘便高高兴兴笑了,道,“阿梨,这真是太好了。” 她只是心直口快,但并不笨,自打哥哥娶了嫂嫂,她便感觉到,阿梨虽然还是同她很亲近,却有意避嫌。说到底,还是怕嫂嫂心里不舒服。 对于这事,秦三娘觉得很为难,一边是嫂嫂,一边是阿梨,她不好做什么。 现在看阿梨有了亲人,她才彻底安了心,拉着她的手,关切问道,“阿梨,那你什么时候随苏大人回家?” 阿梨也不瞒她,道,“爹爹是同陛下告假出来的,怕是不能在苏州久留,我想着,过几日将书肆典卖了,便随爹爹回去了。” 秦三娘自然舍不得,但也晓得,阿梨定是要随父兄回去的,便握着她的手,道,“有空记得回来看我们。” 阿梨眼睛便立即湿了。秦家兄妹待她真的极好,她心里自始至终,只有深深的感激。对于二嫂,她心里真的没丁点怨恨,先前有意避嫌,便是怕二嫂心里不舒服。 女子终归是容易醋的,她很不想让二哥二嫂因为她,生出哪怕一点的龃龉。所以,索性这坏人,便让她来当就是,也不去为难二哥和三娘了。 她含着泪点头,“嗯。” 两人抱在一起,俱掉了泪,正哭得厉害的时候,便见秦二郎的妻子章月娘进来了。 阿梨忙朝她颔首,唤她,“二嫂。” 章月娘看了眼阿梨,对于这个曾经同自己相公成亲过的女子,她心底有些复杂,说不上讨厌,只是有些复杂。 人都有私心,她也不例外,她同二郎好不容易才在一起,看似安稳,实则只是空中楼阁。二哥身子孱弱,他们注定不会有孩子,偏偏二哥待那个叫岁岁的孩子,视若亲子。 她再大度,心里终究是有些不舒服的。 只是阿梨后来有意疏远了二哥,又见二哥也没什么反应,她心里才放下了些 此时得知阿梨要随父兄远走京城,她倒是彻底把心里那点上不了台面的心思放下了,露出个柔和的笑,道,“阿梨。” 阿梨第一次见她如此,微微有些怔愣,旋即也朝她回了个笑容,又唤了她一声,“二嫂。” 她是打心底希望,二哥二嫂能一辈子长长久久的。 如今看二嫂的模样,应当是彻底放下了心事了,阿梨松了口气,这样便好了。 几人又坐着说了会儿话,阿梨便随父兄回书肆去了。 书肆要典卖,自然要告诉在书肆做工的刘嫂等人,好让他们早作打算。 因走得匆忙,阿梨心里也觉得愧疚,便给刘嫂和活计多发了三个月的月银。 刘嫂极不舍得,拉着她的手,一边不肯收那多给的月银,一边道,“掌柜,您往后一定要平平安安的。这月银我不要,您自己留着,你带着阿梨,往后花银子的时候多着,给自己攒着些。” 阿梨被她弄得又想哭了,忍住了泪,强行把月银塞给了刘嫂。 刘嫂没法子,只好收了,三步一回头走了。 那伙计因是新来的,同阿梨没那么深的感情,拿了月银,也给阿梨留了几句吉祥话,便也走了。 送走刘嫂和伙计,阿梨忽的觉得,书肆像是一下空了下来。 她看着空落落的书肆,不自觉发了会儿呆,便想起梁慎行了。也不知道院试揭榜了没有,这几日她沉浸在同家人相认的喜悦中,倒是将院试忘得一干二净了。 阿梨想了想,到底是觉得去梁家不合适,便去寻了兄长苏追。 苏追正在后院同岁岁玩,他身量颇高,肩宽体长,岁岁正坐在舅舅的肩上,抬手要去捉树上的柿子。那柿子长得极好,小小一个,还没彻底成熟,像青布做的小灯笼一样,挂在那树梢上。 岁岁眼馋许久了,阿梨都看见过好几回,她盯着那柿子发呆,如今总算是让她如意了。 阿梨走过去,岁岁见娘来,立马就把那青柿子往嘴里塞,被眼疾手快的大舅舅一把拦住了。 岁岁:委屈死了…… 原来舅舅跟娘是一伙的…… 阿梨好气又好笑,轻轻点了点岁岁的额头,道,“笨岁岁,柿子还没熟,不能吃。” 苏追倒是替岁岁说话,“无妨,我看着呢,不会让她吃的,只玩一玩,随她吧。” 阿梨算是明白了,甭管爹爹还是兄长,都是疼孩子没原则的类型。 她也不说什么,朝兄长道,“哥哥,你能帮我个忙吗?” 苏追自然一口应下,“你说。” 阿梨就道,“我这书肆原有个账房先生,姓梁。书肆要典卖,我想多给三个月月钱,权当补偿了。只是我身份在这里,上门总归不大合适,想让哥哥替我走一趟。” 苏追应下,他原就是疼妹妹的人,又心里愧疚,这等小事,他怎会不肯。 揣了银两,苏追便出了门,朝梁家去了。 梁家在冬果巷,苏追问了个路人,很轻易便寻到了梁家。 他刚想敲门,便见一群人蜂拥而至,挤挤攘攘,人声鼎沸,像是冲着梁家来的。那几人没瞧见他,或者说没在意,笑着敲门,边大声喊,“梁兄,我等来报喜了!” 报喜? 苏追心里纳闷,却也没说什么,只站在一边,看着事态。 不多时,梁家的门便开了。 苏追打眼望去,见梁家大门内走出个年轻郎君,穿着身直缀,那直缀看上去不新,但十分干净,只是洗得有些发白。但来人生得温文儒雅,气质不俗,倒也不显得寒酸。 苏追抱臂在一侧看着,就听方才那几个敲门的书生拱手,喜气道,“恭喜梁兄,这回院试,非但榜上有名,更是高居案首之位。一举夺魁,可喜可贺啊……” “是啊,恭喜恭喜……” 另几个书生也跟着恭贺,零零散散几句。 梁慎行听得一怔,有些懵。 旋即,才回过神来,自己这是考中了? 还是案首? 他怔了好一会儿,被众人簇拥着进了屋里,梁母听到这动静,走了出来。 梁慎行几位同窗朝着老妇人,又是一番道喜。 梁母起初一愣,旋即喜上眉梢,顾不得其它,立即去屋里端出果子甜糕来,请来道喜的同窗和来看热闹的邻居吃。 果子甜糕是她瞒着儿子,偷偷摸摸买的,为的便是要是儿子院试取中了,能端出来给贺喜的客人吃。只是她当时只是偷偷摸摸地想,连买果子都走了好几条街远的铺子,半点不敢声张,今日居然真的用上了。 梁母感觉自己的脊梁骨都挺直了,脚下生风,说话也有了底气,抓果子给院里来凑热闹的邻居。 梁慎行倒是还沉着着,谦虚招待着同窗。其实院试取中,便是正经的秀才了,但秀才也不是那么难得,只是他又是案首,故而来凑热闹的人多了些。 他心里自然也是激动的,寒窗苦读十几年,一朝取中,岂能不喜?但他面上依旧冷静着,并不狂妄,谦逊有礼,倒是博得了同窗不少好感。 再热闹,也是一时的,同窗也都是读书人,十分识趣,略坐了会儿,喝了会儿茶,同梁案首寒暄了一会儿,自觉同窗情十分稳固了,便起身告辞了。 那些书生走了,邻居倒也陆陆续续走了。 热闹的院里,总算安静了下来。 梁母还沉浸在狂喜中,扭过头,“儿啊,娘不是在做梦吧?你真的中了,咱家往后就有秀才了?” 梁慎行微微笑了,点头道,“您没做梦,是真的。” 梁母还是不敢信,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疼得嗷了一声。 梁慎行被她弄得有些无奈,忙上去扶她,“娘,您——” 梁母疼得厉害,脸上却满是笑容,笑得褶子都出来了,边摆手边道,“没事没事,不用扶,娘好着呢。现在就让我出去跑十里路,我都不带喘一下的。” 说着,又乐得笑出声,“我这是成了秀才娘了?” 梁慎行无奈点头,“是,您就是秀才娘了。”他顿了顿,看了眼满脸喜色的母亲,轻声道,“娘,有件事,我想同您商量商量。” 梁母好说话得很,点头道,“儿子,你说。” 梁慎行沉吟片刻,张嘴刚要说,忽的被一阵敲门声打断了。 他一回头,便见一个陌生男人站在自家门外。 陌生男人自然是苏追了,虽莫名其妙看了个报喜的热闹,但他今日是受妹妹所托来的,自然不能把差事忘了。 他一拱手,客气询问,“此处可是梁秀才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