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页
正说着话,外头的传令兵奔进来,兴奋道:“京畿卫回来了!陛下回来了!” “可看见影卫大人?”齐乐之急问。 传令兵道:“影卫大人也回来了,被陛下抱回来的……” 齐乐之一听,立刻快步走出军帐,裴行歌紧随其后。营地里,贺珏抱着浑身是血的黑衣男人,满脸焦急与躁怒。 “医官!快!医官在哪儿?” 医官从另外一处军帐中跑出来,他正在给受伤的暗侍卫包扎,忙碌了一下午,总算将最后一个看好了。 他年纪大了,步子也不快,听到消息跟着跑出来的暗侍卫,干脆一左一右将他架起来,他双脚离地,被带着跑得飞快。 “哎,小老儿自己走,你们还有伤,别,别动!那个脚趾头断了的,你还要不要脚了?” 可惜没人听他的话,暗侍卫虽然继承了影卫大人冷面肃容的传统,但多多少少不是毫无感情,甚至有的私底下还八卦爱开玩笑。其中就有人道:“救咱们头儿要紧,你就别关心我们了!要是救不了头儿,说明你是庸医,我们也不要你看!” “你,你你你们这群小崽子,真是无法无天!”医官被架进了靳久夜所在的帐篷,贺珏将他轻轻放在榻上,男人的身体依旧冰冷。 军帐里置了火盆,温度要比外面好得多,贺珏嫌不够,又让裴戎去安排多置几个。 “医官,快来看看!”贺珏伸手将老头子扯到靳久夜的面前,眼前的男人脸色苍白,毫无血色,紧闭着眼如同没有呼吸般。而浑身的鲜血已经凝固,看不出是他自己的血还是旁人的。 裴行歌命人端来了热水,贺珏亲手替靳久夜拧帕子,帮人把脸跟手一一擦干净,他握着对方的手腕,发现已经瘦了一大圈。 这一个多月在边关,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眼底下的乌青也越来越重,恐怕一到玉石关就没好好休息过。 医官望闻问切,上手捏靳久夜脉,被男人的体温吓了一跳,几乎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贺珏,“陛下,影卫大人……” “怎么?”贺珏的双眼通红,语气冷冽。 医官没继续说,他感觉自己触碰到的是一具尸体,但陛下的神情太过可怕,只好捏上脉查看。 看诊的间隙,齐乐之适时上前拜见,“陛下,臣无能被擒,如今归来,请陛下恕罪。” 贺珏这才看到齐乐之,青年也消瘦了许多,冒出来的胡茬也不曾打理,脸色差得好像生了重病,完全没了在西京城意气风发的样子。 “你辛苦了。”贺珏淡淡道,“阁老与长公主他们都很担心你,阿瑶还有不到三个月就要生产,这厢事了,你可先行回去陪她。” 说完这话,贺珏的目光就紧紧锁在医官与靳久夜身上,医官按脉许久,神色间尽是疑惑,随后转化为惊恐,帐中众人皆看着,他额头冒了一层汗,又掀了靳久夜的眼皮查看瞳孔。 贺珏问:“如何?” 老医官连忙回答:“陛下,臣捏不住影卫大人的脉,他浑身冰冷,没有脉搏呼吸,恐怕早已……” “不可能!”贺珏断不能信,“他怎么可能会死?” 齐乐之亦浑身呆住,定定地看着那个男人,他,强大如他,竟然会就这样没了吗? 突然鼻头发酸,几近落下泪来。 老医官也无法,可事实摆在眼前,“陛下,哪个活人会浑身冰冷成这个样子?连脉搏也无,呼吸也无?臣不会撒谎乱说,方才查看影卫大人的瞳孔,也就只有瞳孔没有涣散。” 贺珏没说话,只盯着榻上的男人,死死看着男人的脸,神情似是盛怒,又似是悲伤。 军帐中一片沉寂,许久过后,有人发出低声的啜泣,细下一看竟是玄衣司的暗侍卫。 “朕不信。”贺珏吐出三个字,“朕听闻有人心跳停滞也活过来了,靳久夜肯定不会这么轻易就……” 他再也说不出那个字,一提到就哽咽,心里作痛说不出话来。 老医官叹道:“臣听说影卫大人一人面对成百上千的狼烟骑,震慑敌人不敢上前,坚持到陛下前去营救,恐怕也只是撑着一口气。一旦见到陛下那口气就散了,人就容易……” “不会的。”贺珏相信靳久夜,相信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 他说过的,只要主子还活着,属下不敢死。 他贺珏要活个长命百岁,他的夜哥儿也应当跟他一同老去,最后老得走不动路,牙齿都掉光,连猪蹄都啃不了,他们就相拥着一起死去。 “朕要你现在就给他治,继续治他身上的伤,他一定会醒过来。”贺珏看着男人的脸,坚定地说道,“朕相信他一定还活着。” “陛下!”老医官长叹一声,见贺珏执拗不已,只能应了,“是,臣遵命。” “他身上受了许多伤。”贺珏上前,一点一点帮靳久夜解开衣裳,赫然看到那胸腹上的无数箭伤,数不清,也不敢数,可能有十几个,有的箭头没有拔出,与血肉都凝结在了一起。 除此之外,还有刀伤,但好在都没有伤在要害,贺珏看得心都揪作了一团,忽然心底生出些许怨恨,怨恨这个男人为什么不爱惜自己?为了救别人就搭上自己的性命,难道他的命就这么不值得珍视吗? 可思来想去又怨恨不得,靳久夜就是这样一个人,他的忠诚,他的无谓,他的执着,都是他。自己不能强求,也不能改变他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