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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小姐怜爱。” 奴籍卑贱,向来是当做牲畜一般的物品。但凡有些身价的主子,是万万不肯同这些奴籍靠近的,更别提与他们同在一张桌上吃饭,简直是天方夜谭。 云肆看着他微微低着头,沉默着坐在那张新椅子上。椅子宽大,裴景瑶只敢坐三分之一的位置,他身子本就单薄,此刻僵直背脊坐在椅子上的姿势更显得怪异。 云肆沉默一瞬,心中有些担忧他会不会吃到一半从椅子上摔下来,不过她没有把话说出口,而是转身坐到裴景瑶面前。 看着裴景瑶明显不安却又刻意藏着的神色,云肆悠悠倒了杯茶,不紧不慢的开口道:“你不必如此拘束,我这没有那么多规矩。” 一杯淡茶倒完,云肆端起白瓷茶杯放在裴景瑶面前。 在茶杯碰到桌面的那瞬间,本低着头的男人忽而抬起头,眸子中满是惊讶与不可置信,甚至猛然站起身子。 椅子被他的动作带动,在地面摩擦出些声响,云肆以为是他太过紧张,便想出声安慰安慰男人。 结果是裴景瑶极其颤抖的声音先响起,“小姐恕罪,奴不知规矩,请小姐责罚。” 他说罢径直跪在云肆面前,没给她一丝说话的机会。 裴景瑶低头看着地面,垂下的眼帘中藏满了悔意与害怕。他竟让恩客为自己倒茶,真是愚笨至极,学了那么多年的规矩,这会倒是不会用了。 在大梁有个规矩,只有登门拜访的贵客才配主人家亲自给他奉茶。让主人给奴隶奉茶,那除非是不想活了。 云肆哪里知晓这个规矩,就算是她知晓,也绝不会把这种琐事放在眼里。 所以当裴景瑶慌张的跪在她面前时,云肆心里的震撼一点都不比对方少。 “你起来。”云肆只是愣了一瞬,下一秒便侧身一步,冷着脸将男人不由分说的拽起。 “我再说一次,我这没有那么多的规矩,你也不用跪我。我不知你先前学的规矩是什么,但在我这,你最好先把它给忘了。” 云肆脸色不好,语气也不自觉带上几分冷肃,她说完便看着男人,只到他点了点头,才放开手中男人的胳膊。 太瘦了。 云肆回坐椅子前不动声色扫了一眼男人的胳膊。她看出裴景瑶眼中明显的不信任与狐疑,但云肆没有多解释。 待她重新坐下,男人犹豫了一瞬,便开口道:“奴为小姐盛饭。” 那语气听起来不安又微微发抖,云肆这回没有拒绝他,只要他不乱跪便什么都好说。 为防止衣袍蹭到饭碗,裴景瑶将灰色的衣袖轻轻卷了卷,他侧身将一碗盛好的饭端到女人面前,身子有些刻意与她避开。云肆自然注意到了,但她此刻的目光都在裴景瑶那双细瘦的手腕处,对他的小动作并未在意。 她单知道裴景瑶太瘦了,可之前从未知晓,他的手腕与手掌上竟有如此多的细小裂口与伤疤。只是这么一撇便能看见虎口与指腹处的茧子,一双并不完美的手,任谁看都不会觉得这双手以前是用来读书写字的。 裴景瑶不知道自己的手给云肆带来了什么视觉冲击,他避着云肆的目光,小心翼翼给自己盛了一口饭食,随后又捧着饭碗不安的坐在云肆面前。 见云肆提筷后,他才敢跟着拿起筷子。云肆夹菜时不经意撇了一眼他的饭碗,随后心情有几分沉默。 按云肆的话来讲,裴景瑶比北疆的猫吃的都少。 在注意到裴景瑶只是小口吃着面前的饭时,云肆用筷子反面推了一下饭碟。一盘炒蛋与一盘鸡肉被推到面前,她的话也很简单。 “吃。” 倒杯茶都吓成那样,若是给他夹个菜岂不是又要跪一次,云肆思索之后便放弃了夹菜的念头。 裴景瑶慌张的咽下口中的米饭,看向云肆的眼睛眨了眨,忽然低下头。 “谢谢小姐。” 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被裴景瑶贯彻的很好,他自小声道谢之后便没说过话。推到面前的菜被一样夹了一小口放进碗中,他动作小心翼翼,还不敢从云肆夹过的地方夹。 在云肆放下筷子的瞬间,裴景瑶也立刻跟着放下。云肆起身的动作一顿,看着男人和烫屁股一样站起来,心中微微叹了口气。 水鱼进来收拾餐食,裴景瑶在她身后跟着端上餐碟。在去往厨房的路上,水鱼忽然出声。 “我们少主宅心仁厚,你碰上我们少主是上辈子攒的福气。” 她语气不冷不淡,男人放下餐盘的动作没有停顿,依旧一副沉默又内敛的模样,回话的声音也很轻。 “大人说的是,奴很感激小姐。” 若非云肆将他买下,裴景瑶很清楚他往后的命运会是如何。不过同暗娼巷的其他男人一样,草席一卷,白骨一具。 水鱼看了他一眼,忽然哎的一声止住了男人试图刷碗的动作,她可不敢使唤少主的男人,要被少主知道,自己说不定又要去刷马厩。 想到北疆的马厩,水鱼想死的心都有。 “你别刷了,我来吧。还有别叫我大人,叫我水鱼就行。” 正站在水池旁的裴景瑶听她一叫唤,吓得拿着抹布的手一颤,很快抹布便被自称水鱼的女人抽走。挤开他的位置自顾自刷上碗,嘴里嘀咕了一句什么,裴景瑶没听清。 看着女人毫无顾忌刷着碗的模样,裴景瑶眸中藏着惊讶与无措,许是觉得旁边站个男人太过怪异,水鱼抬头看了男人一样,于是裴景瑶很是自觉的默默告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