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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为自己参与其中,于是更加信赖这个对他如此珍而重之的人。”周不疑接道。 “没错。” 两人明明连西莫纳和贝伦绪的面都没见过,此时却已经将局势分析得七七八八,只能说二人实在不是什么好人,而坏人的思维总是相通的。交谈中止的同时,马车也恰如其分地停在了一座不起眼的土灰色的小楼前。 “方停澜,”周不疑终于从书页中抬起了眼皮,问了方停澜最后一个问题,“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打算用同样的方法对秦唯玉?” “唯玉毕竟是我小时候唯一的朋友,”方停澜笑得一脸阳光,“只要他好好合作,我会用更温和的方法。” “方法温和,结果不是依旧残忍么。唉,当你朋友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周不疑啧啧感叹着,把小说往裤子口袋里一塞,先走下了马车。 方停澜也下了车。他看向洞开的大门,明白自己才离开波涛汹涌的战场,马上就要踏入下一个不见血,却也更诡谲黑暗的战场,但男人内心毫无畏惧,他扬起微笑,朝着他的目标又向前迈出了一步。 只是说起来,那个在树上的人是谁呢。在所有梦境即将从脑海中淡去的时候,这是留在方停澜脑中的唯一疑问。 第64章 狐狸与野兔 85. 来迎接二人的是个年轻姑娘,小女仆垂着眼睛带路,周不疑则在她身边撒娇装嫩,可惜他套话了一路,对方却全程目不斜视充耳不闻,比晨鸣宫的姑娘还矜持,把周不疑怄得直磨牙。 等到姑娘把他俩带上二楼,周不疑的那点不忿便烟消云散——这是个哑女。 他看着女孩对西莫纳的仆从打着哑语,用东州话低低感叹:“……只派个小哑巴服侍小皇子,西莫纳伯爵真够绝的,这是一点都不把贝伦绪当人啊。” 方停澜挑了下眉:“他绝不绝,关咱们什么事。” “也对。”周不疑跟着挑眉,他半眯着眼睛看对面还煞有介事地进门通报请示,不由嗤笑出声,“马上开演,可别出岔子了啊,方大人。” “出不了。”方停澜淡淡道。 在木门推开的刹那,两人同时熟练地扬起了谄媚的微笑,用恰到好处的,略微紧张的语调齐齐向着上座的少年躬身行礼:“见过尊贵的贝伦绪殿下。” 真是放到哪里都挑不出问题的佞臣模板。 片刻后,才有一道声音飘到了二人的头顶:“东州人,为什么要来缇苏?” 这个声音很年轻,带着故作的傲慢和一点首都人所鄙笑的“乡下口音”,方停澜心下一松,仅仅这一句话,他已确定了自己先前在马车上的猜度已经对了八成。 于是方停澜的腰温驯地又低了一低:“当然是仰慕于缇苏帝国的煌煌威仪,”他对这种恭维话信手拈来,“想借您一缕荣光,也能沐浴在我等卑微之人的身上。” 他听见对方满意地笑了一声。 “抬起头来,坐吧。” 和周不疑道了谢入座后,方停澜才有空看一眼今天请客的二人。 贝伦绪今年刚满十七,五官尚未长开,但已有了和他那尊贵的父亲相似的俊朗。与身体孱弱的皇姐龙容不同的是,男孩从小便养在乡下,亦带着一股乡下人不驯而健康的野性,就是这股野性搭配着他身上的昂贵礼服后看起来怪怪的,方停澜心想把阿克小朋友塞进这套衣裳里大概也会是同一副模样。 贝伦绪没有任何超出他预计的地方,他便无意于再去观察这枚棋子,而是将目光不动声色地旁移,落在那位执棋人的身上。 西莫纳伯爵。 伯爵已到了足以当贝伦绪父亲的年纪,他原本不过是个低位军官,屡立战功后在久梦城扎了根,并靠着第一位妻子家族势力迅速累积了财富,又将第二位妻子献给国王换得自己如今缇苏第一权臣的地位——如果方停澜是只尚在修炼的小狐狸,那他就是已成了精的老狐狸。 老狐狸迅速察觉到了东州人的视线,并朝他露出了一个微笑。方停澜手心有点出汗。 哑女仆端上最后一道菜品,离开餐厅的同时关上了大门,长桌上依然由贝伦绪最先打破沉默:“我已经看过你的那封信。” 方停澜连忙朝贝伦绪欠身:“殿下愿意接受我的这份诚意,我和我的同伴十分感激。” “你在信上说,”贝伦绪顿了顿,“还有一份大礼想要献上?” “是的。”方停澜面朝着皇子,话确是对着伯爵说的,“我希望与缇苏结为盟友,互惠互利,共襄伟业。” “缇苏和你们南宏现在就是盟友关系啊,你们的陈王不是还住在久梦城的使馆里么?”贝伦绪愣愣道。 “……”方停澜莞尔,“殿下应该明白我说的是什么结盟。” 这招一贯有效,贝伦绪本能地看了一眼自己右手边的西莫纳伯爵,这求救般的一眼也相当于将主动权转交,退出了战局。狐狸们分兔子肉的饭桌上正坐着一只懵懂兔子,这让在旁边一直没吭声的周不疑险些没能憋住笑。 西莫纳只微微一笑:“殿下请你们过来,原是因为你们为缇苏解决了海盗大患,想请二位吃顿饭聊表感谢。缇苏国习惯与你们东州不同,餐桌上不提杀伐事,二位请。” 老子信了你的邪。周不疑在肚子里骂了西莫纳一句,娃娃脸上却绽开一个无辜的乖巧表情:“是我们陋习了,如此佳宴,确实不应该提一些叫人扫兴的东西。殿下请,伯爵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