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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看这狐狸似的笑容就有问题,海连义正言辞:“免了。” 从白鸟区的使馆方向穿街而行,绕过一条偏僻小巷后就能到达方停澜的新住处。这栋阁楼大概曾是哪位白鸟区的显贵金屋藏娇之所,里面偏女性化的华丽装饰还未来得及撤换掉便匆匆出手转卖,也不知上一任主人出了什么变故。 周不疑的手脚确实麻利,连仆从都帮方停澜雇好了——一个看门的老头,和一个只懂简单的南境话的西陆少年。男孩有些好奇地帮他的新主人接过行李,本以为会从马车上再走下来一位同样优雅的女主人,结果下一秒就看见一个穿着灰色水手外套的年轻人也跟着跳下了车。 在久梦城判断一个人是哪个区的最好办法就是看对方的脚,小男仆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年轻人那双溅着泥点子的旧皮靴。 “你觉得怎么样?”方停澜拉开客厅的窗帘问道。 “啧,”小海盗酸溜溜的,“有钱真好。” “那要搬过来跟我一起住么?” 海连摇头:“我不喜欢这里。” “装饰会换的。”方停澜看了一眼墙上的金色缠枝繁花。 “不是这个。”以刺客的敏锐怎么可能注意不到刚刚那位小男仆的惊诧表情,他想了想才说,“我跟白鸟区天生八字不合,来这儿基本都是为了杀人办事。” 方停澜了然地笑了,“你更喜欢呆在花街也行,不过……”他说着,将手里的那把钥匙丢给海连,“是你的东西,拿着吧。” “我都说了我——”海连忽然刹住了话语。 他不是十来岁的毛头小子,就算是个毛头小子,在泥巴区沙鬼湾混迹这么多年,也该知道这一把钥匙意味着什么。他可以对抗方停澜的花言巧语,但掌中这一把铜制品却抵得过无数情热时的承诺,蜜意时的誓言。 凹凸的纹路与手心严丝合缝,冰凉很快染上了肌肤的温度。他慢慢地又攥紧了一些,仿佛想要用力握住一个“家”。 过了许久,才从年轻海盗的嘴里憋出了两个极轻的字眼。 “……谢谢。” 方停澜笑意愈深,他牵过那只手,将钥匙包裹在两人的掌心,然后扣住了指缝,拉着海连悠悠然地向前走去:“走吧,楼上还没参观呢。” ※※※ 这头方停澜和海连是清闲了,而二百步外的缇苏使馆内的气氛就不一样了。秦唯玉把手里这封信从头到尾看了三遍,才抬起眼睛看向传信的人:“就这个?” “不然呢?”传信人周不疑翘着二郎腿,朝陈王殿下撇了下嘴。他从第一天来监视秦唯玉起就是这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秦唯玉也习惯了。他放下信沉吟了一会,才继续道:“你从什么时候起就是停澜的人?” “从他来这儿之后。” “为什么?” “您的发小比梁王出手大方多了,”周不疑比了一个钱的手势,“大方到足够我倒戈。” 秦唯玉冷笑了一声。话既然已经说开,现在室内只有他和周不疑两人,他当然也不用再装出一副惯常谨小慎微的模样,青年定定地看着周不疑:“他都知道我在缇苏做了什么,是么。” “算是吧。” “他不怪我吗?” “他为什么要怪你?”周不疑一脸莫名其妙。 “我是沾了血的人,”秦唯玉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白皙修长,“从前我总是躲在他身后,什么都不敢……” 周不疑哈了一声,十分不以为然:“方停澜手上染的颜色比你鲜艳多了,反正将来都是要在血池里泡澡的,难道还要比一比池子深浅么?” “他真的不介意?”秦唯玉又问了一遍。 “看样子是不介意,没准还挺高兴你手段这么干脆毒辣。” 秦唯玉喃喃念了一句什么,周不疑没听清。轻浮的浪荡子完全不能理解对方在摊牌后居然在这种小事上纠结,他晚上还与佳人有约,心早飞进了美人怀,懒得再和秦唯玉磨磨唧唧,“殿下,我就是个传话的,方停澜和我的这艘贼船你愿不愿意上,您只要给我一句确切答复就好。” 秦唯玉抿起了嘴。这半年来方停澜一直都与他有书信联系,他也曾旁敲侧击问过事情进度,但除了最开始方停澜让他帮忙打听过老子爵的消息外,之后都是语气温和的让他不用操心——现在看来,从那时候起,方停澜就找到了周不疑这位更趁手的合作伙伴。他患得患失这么久,一直到今天这封书信由周不疑交到他手上,秦唯玉才知道方停澜居然已经做了这么多事。他本应该大怒,却又被方停澜信上的三言两语打消了所有情绪。 他不怪我在他绝境时没有写信给他,他理解我的难处。 他早就知道我不是曾经的秦唯玉了,但他并不介意。 他是为了不叫我担心,才安排好了一切,为我铺好了路。 他答应为我引见西莫纳伯爵,也答应分享他在东州的势力,他不是在利用我,我是他的伙伴。 他叫我唯玉。 叫我陛下。 他现在需要我。 “我知道了。”陈王终于抬起头,绽开一个浅浅的微笑,“你让停澜不用担心,我会帮上忙的。” 第66章 计 88. 虽然搬家这种小事并不需要方停澜操心,但他还是借着“我需要换一套新床具请帮我参详参详”的理由把拽着海连拽上了街——自然,到了晚上,两人便可以尽情的“试用”新的寝具,从左试到右,从床头试到床尾,直到它们和先前的那套一样皱巴巴的后再汗津津地靠在一起,互相枕着胳膊聊一点有的没的。东州和南境的有趣见闻啦,波涛上的某次群鱼飞越啦,以及灰蒙蒙的过去与金闪闪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