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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足过了四五息工夫,裴秀才睁开眼,撑着床榻坐起来,靠在枕上。在唐恬手中喝完参汤。唐恬放下碗,倾身上榻。裴秀凑到她身前,头颅微侧,搭在她心口处,一动不动。 唐恬挽住他的手,“我带哥哥回家,好吗?” “不,”裴秀含糊地应一声,又摇头,“早晚要说清楚的。你不要去了吧。”他压着声音道,“旁的我都不怕,我怕你难过。” 唐恬沉默。 裴秀吐出一口气,既是失望,又是安心。暖阁温暖,他靠在唐恬怀里,她的手抚着他的脊背,带来一波又一波柔和的抚慰。他再也没有说一句话——其实什么已不必说,因为他心中终于知道,不管如何,她都会同他在一处。 未知多久,侍人在外道,“中台,鸾台案卷已至,傅相请您往前殿。” 唐恬应一声,“知道了。”她这个角度看不见裴秀的脸,伸手在他耳上捏了捏,“哥哥醒来,早些了事,咱们回家。” 裴秀极小声地抱怨一句,“既嫌我不是池家人,罢官便是——谁想要做这个官吗?” 唐恬道,“哥哥在外宝相庄严的,私下里却说这种话。” 裴秀慢慢坐起来,“若只我一个,必不理他们。可我如今有你,不能叫你入阶下囚落水狗之门,总要同他们分争一二,辩个是非对错。” 唐恬摇头,见他发丝凌乱,除去发冠重新挽了髻,插入发簪时皱眉道,“往日玉冠也罢了,哥哥今日是金冠,该换一根簪子,不合衬。” 裴秀不吱声。 唐恬从他肩上绕过去,在他颊上蹭了蹭,“哥哥是等着我再打一根金簪呢?” “嗯,等着呢。”裴秀将她拉到身前,使力抱一下,“走吧。” 二人挽着手出去,回到殿中。鸾台一众文吏正在翻拣陈年旧案卷。 殿中空寂,雪落之声沙沙作响。裴秀往椅上坐下,侍人抬一只火盆在他身前。 文吏道,“找到了!”捧到傅政身前,“傅相请看。” 傅政一摆手,“拿给吴大御史。” 文吏手捧案卷拾级而下。阶下仍有一名文吏勿自忙着清理文卷。 吴珐挽着眉毛,翻着文卷验看,足足半柱香时间过去,闷声道,“确然锦绣文章,下官收回前言,再无异议。”他回转头看众人一回,“诸君不信,尽可传阅。” 傅政正要说话,忽一人高声叫道,“下官有话说!”竟是跪在阶下翻看文卷的文吏。 傅政不高兴道,“中台方才有言,谁敢胡乱插口,立时拖出去,你官做得不耐烦了?” 文吏吓一跳,连连磕头,“下官过于震惊,求中台和傅相原谅一回。” 傅政想了想——毕竟是他鸾台的人——解围道,“你有何话说?老夫姑且一听,若胡言乱语,立时处置!” 文吏捧一大卷旧案,拾级而上,往傅政身前跪下,“傅相请看。” 傅政扫一眼,忽然容色一整,握在手中细细翻看一时,抬头看一眼裴秀。 唐恬目力不错,隐约看见案卷上一行大字——二十二年。明泰二十二年? 傅政握着案卷,“中台?” 裴秀皱眉。 这一时满殿目光汇聚,尽数凝在裴秀身上。裴秀难免不快,“何事?” 傅政双手发抖,“明泰二十二年,恩科一甲三名探花郎裴家子,名秀,是中台本人?亦或同名同姓?” 裴秀怔住,瞬时面色雪白。 第75章 托付裴秀一息尚存,万死不辞。 殿中多一半人一头雾水, 年长些的人隐约猜到就里,俱各面露惊惧。 傅政等不到回应,心中便已笃定十之七八, 大声喝斥文吏道, “为何无故查验二十二年案卷?” 文吏砰砰磕头, “下官供职鸾台,掌历年殿试案卷。中台言说真名裴秀, 下官已有隐约有些印象。傅相方才命下官等提取案卷, 下官便将二十年至二十五年案卷尽数提来,查到二十二年, 果然看到裴秀……这个名字。” “中台!”傅政叫一声,“二十二年恩科探花裴秀,可是中台本人?” 裴秀一声不吭。 傅政站起来, 喝命文吏, “取二十二年殿试卷,同二十四年殿试卷一处,比对笔迹!” 两份文卷都是现成,文吏很快取出来, 傅政拿在手中验看一时, “一模一样。”转向殿中众人,又重复一遍,“一模一样。”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是谁忍不住叫一声, “既是探花郎, 御街夸官完, 至少应在鸾台供职,十年资历,说不得已是封疆大吏, 如今人在何处?” 这一下子开了头,忍了半日的一群人放声议论,一时嗡嗡之声四起,直要掀翻敬天殿顶。 唐恬不明所以,忍不住叫一声,“哥哥?” 裴秀不吭声。 吴珐跪在阶下,惊疑不定地盯着裴秀,忽道,“中台既是二十二年探花郎,却不显于朝廷,难道不巧正是莫名消失那十中之一?” 裴秀道,“吴珐,你难道以为本阁不能处置你?”他自入敬天殿,第一次自称“本阁”,满殿人皆感威压,尽皆一凛。 吴珐不怕死道,“探花郎莫名消失,难道根本没死,竟在廷狱之中吗?” 裴秀腾一下站起来,“吴珐!” 吴珐豁出去定要穷根究底的样子,向那文吏道,“查,看看二十二年探花郎授何官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