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 好小囡，不要哭
新康里弄堂外，林西成接到老妈，一家人往家去，路上说的都是琴行里的事，到家要下车，汪美丽突然说：“儿子，妈妈想吃辣鸡翅和薯条，你们也没吃晚饭吧，你去买点回来。” “我去买……”林西成应道，见妈妈下车了，便解开文文的安全带，拍拍她的手背，说，“没什么事，我妈热心肠。” 文文倒不是很紧张，她知道汪阿姨是不会害她的，事情多半还是和爸妈有关，最坏最坏，要么是劝自己和解，毕竟在他们那代人眼里，哪有女儿告亲妈的。 车子又开出去了，文文要帮汪阿姨拎东西，汪美丽说：“阿姨有力气，你走前面，帮我开门。” 文文说：“又买这么多东西呀，我和林西成会买菜的。” 汪美丽笑道：“冰箱里有点东西，碰到下雨刮风的天，就不用愁了，你们小年轻没吃过苦，没有危机意识。” 她们很快回到家，把东西整理清洗后，汪美丽比划着厨房的大小，说道：“这里放个双开门冰箱，塞得进去吗？” 文文说：“放得进，把这里拆掉，反正阿姨你们也不用烤箱的。” 汪美丽点头：“我不用，林西成也不用，还装这么多电器，浪费钱。” 文文笑道：“他说了，要把厨房重新弄一弄，改成符合你和爷叔的生活习惯。” 汪美丽洗了手，拿了两只香蕉，带着文文来餐桌边坐下，温和地说：“今天很多人家都接到电话了，好像是一排一排来的，聪聪妈也接到了，我们家和娇娇家里都还没接到电话。” 文文忙说：“我也接到了。” 汪美丽点头：“文文啊，我听你爸爸说了，你们房产证上只有你，怪不得你妈妈一定要找到你。” 文文垂下眼帘说：“汪阿姨，动迁的钞票，我会平分的，我和爸爸妈妈一人一份，以后的事，我就不管了。但是我妈妈可能要坐牢，如果钱下来她还没出来，我就给她买个小房子，以后她出来了能有个地方，至于我爸爸，给了钱，我不会再管他了。” 汪美丽怜爱不已，说道：“阿姨知道，你良心最好。” 文文剥了香蕉，递给汪阿姨：“阿姨你放心，我也不会亏待我自己的，大家都有份。” 汪美丽说：“其实我找你，不是说这个事情，文文，家里那台钢琴，你还要吗？” 文文愣住，没明白什么意思。 汪美丽气恼地说：“你爸爸带着那个女人回到家里住了，应该是为了动迁的事，他也想找到你，没别的，肯定是要钱喽。我气不过的是，他把女人也带着，睡你爸妈的床不算，她还穿你妈妈的裙子，很可能还要把你的钢琴卖掉。” 文文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 汪美丽问道：“那台钢琴，是老早你妈妈给你买的那台吗？” 文文点头，难过地说：“虽然年份很久了，但是牌子很好，除了经常调音，以前每年都维护保养，是有一点收藏价值的，还是值点钱的。” 汪美丽说：“那就去搬过来，这里完全放得下，你看还有这么多地方空着。就算你不想了，也轮不到他们来卖，阿姨帮你找搬场公司，他们两个白天不在家的，我们去搬回来。” 文文说：“我走的时候，把钥匙留下了，我没有家里的钥匙。” 汪美丽霸气地说：“撬锁，自己家怕什么，再说了，慢点签约后，你还要交钥匙的，家里本来就要搬空的，早搬晚搬一样的。” 文文抿着唇，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点头答应：“我和林西成商量一下，早点去搬走。” 汪美丽的神情柔和下来，说：“还有你妈妈的东西，文文，阿姨跟你说，虽然我总是和你妈吵架，老早还打过架，但其实，阿姨年轻的时候，很崇拜她。” 文文很惊讶：“我妈妈？” 汪美丽吃了口香蕉，笑道：“我们在你们这么大的时候，思想哪有那么先进，就算社会号召妇女劳动最光荣，可在所有人眼睛里，家务事、养小孩，瓶瓶罐罐、洗洗弄弄，还是必须要女人来做的。但是你妈妈不一样，她就有勇气放得下，有胆子甩掉工厂里的死工资，每次听到她踩着高跟鞋往外走的声音，我就羡慕她。” 文文很轻地说：“可是我也羡慕林西成，羡慕娇娇和姚姚哥哥，羡慕他们有妈妈在身边，有饭吃，有人关心。” 汪美丽说：“你妈妈走得太极端了，所以慢慢的，我也不羡慕她，甚至觉得，女人不能那样潇洒，女人怎么能不顾家庭呢？不过你看，时代又变了，变得越来越好，娇娇上班第一天，我和你姚阿姨送她到弄堂外，我又想起了二十多年前你妈妈的样子，但没想到两年后，你们这样搬回来了，你妈妈完全不是年轻时候的她了。” 文文说：“她做投资被人骗了，差点自己也变成诈骗犯，我们家的房子、车子，她名下所有东西，连带我爸爸的都赔掉了，现在还欠银行钱。在那之前，家里很风光，我甚至有保姆阿姨24小时照顾我，我去外地考试，都是阿姨跟着我。” 汪美丽皱着眉头：“还欠银行钱吗？” 文文说：“不多，还差一百多万，动迁款下来后，我会帮她还清的。” 汪美丽叹气：“造孽……” 文文说：“当初就是考虑到做生意有风险，才把房子改成我一个人，没想到，真的会落到这个下场。” 汪美丽说：“诈骗的人抓到的话，钱能还给你妈妈吗？” 文文摇头，道：“早就转移到国外了，警.察说希望渺茫，但是和所有受害人签合同的人，是我妈妈，她跑不掉的。” 汪美丽唏嘘：“她厉害的，我要是她，估计都要跳楼了，你妈妈心态真好。” 文文苦笑：“因为家里还有这套房子，一千多万，足够她翻身了，所以她扛得住。” 汪美丽叹息：“所以我说，你妈妈命好，可惜她自己不知足，搞成这副样子。” 文文问道：“汪阿姨，那个人，真的穿我妈的衣服？” “聪聪妈妈讲的，我没亲眼看到。”汪美丽说，“聪聪妈妈不会瞎讲，我相信她，你妈妈虽然不好，可也轮不到那种女人爬到她头上，我跟你妈妈几十年邻居，肯定是要帮你妈的。” 文文说：“我明天上午要去看学生，下午有课，没时间，等我和林西成商量好，过两天就去搬钢琴，处理我妈妈的衣服。” “好的，放心有我在，我看谁敢动钢琴，门也别想出。”汪美丽说着，却见文文眼眶湿润了，温柔地说，“小时候跟你妈妈吵架，阿姨说要把钢琴砸掉，吓到你了对吧，那件事阿姨心里一直很后悔，文文你放心，阿姨会帮你看好那个家的。” 文文上前来，一把抱住了汪美丽，软绵绵热乎乎的身体，带着花露水的香气，就是她从小到大幻想中的妈妈的怀抱，但是亲生妈妈，从来没拥抱过她。 汪美丽愣了愣之后，也抱住了孩子，轻轻拍文文的背脊说：“好小囡，不要哭，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此刻，唐娇已经回到家中，从玄关到客厅，一盏一盏灯被打开。 她洗了手来喂鱼，鱼缸里热闹了很多，氧气泵也比从前工作得更勤快，咕噜咕噜的声音，让家里不至于太寂静。 喂好鱼，唐娇打开电视机，随便选了个台，接着去洗澡、洗衣服，忙完一圈开了罐汽水，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 电视内容很无趣，她拿起遥控器一个个台换过去，屏幕光亮一闪一闪，她很快就眼花了，低下头闭上眼睛，让自己冷静一下。 手机响了，隔着包听得不真切，唐娇抬起头看向声音的来源，却不愿意挪动身体去拿。 仿佛不打开微信，不打开工作群，不打开同事的对话，就可以当没有那件事。 可是，她担心郭旭东找自己，怕郭旭东也担心她。 等她终于来拿手机，铃声断了，好在是广告推销的垃圾电话，她试着打开微信，工作群里未读消息和同事的单独私信越来越多，但是在朋友圈看到文文的头像，唐娇立刻点开了。 最近文文也开始发朋友圈了，开始分享和记录她的生活，毕竟过去的10年里，她的人生的确没什么值得被纪念的。 照片上，文文和汪阿姨一人一边，不知道哪里买的巨厚的汉堡，两个人张大嘴巴都咬不下一口。 “真好……”唐娇很欣慰，文文虽然没有母爱，但汪美丽将来当她的婆婆，她就能有妈妈了。 此时前辈又发来消息：娇娇，你还好吗？ 唐娇迅速回到现实，打了语音电话过去。 听得出来，前辈松了口气，说道：“你没事就好，我很担心你。” 唐娇苦笑：“我没事，郭旭东出差去了，我不知道他现在知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联系他。” 前辈说：“郭旭东不会加这些杂七杂八的群吧，我想他要是知道了，应该会联系你。娇娇，你明天请假吧，让办公室里热度散两天，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经理她们应该会比较震惊。” 唐娇摇头：“我的假期，要留着年末给他过生日用的，他说过，这不是见不得人的事，我不用怕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