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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铃声一圈圈振荡,身体内宛如火烤般的疼痛感却只是减缓了些许,聂秋扶了扶额,觉得脑子发晕,眼前的东西隐隐绰绰,像水中的扭曲的漩涡一样惑人。 谢慕轻轻“咦”了一声。 他垂着眼睛静静地看了片刻,终究是抬起手来。 一面方镜被他用上了两只小小的手握住,摆在面前,几乎将整张脸都遮了去。 这面方镜边缘处有一圈银质边框,上下宽厚,左右细薄,上纹草木走兽、千里波涛,下纹日月、二十八星宿,让人不由得怀疑谢慕是不是拿倒了;四方位处向内凸出四角,上面的图案分别对应着四方神兽的纹章;镜面光洁平整,不大不小——聂秋察觉到一阵冰冷却没有半点邪气的微风袭来,他抬起头,顺着那股缱绻的风望向镜面,却什么也没看见。 镜中漆黑一片,宛如子夜。 谢慕的嘴唇微微一动,念出两字,声音细如蚊吟,经风声一吹就散开了。 “开天。” 话音刚落,他手中的那面四方开天镜之中隐隐有光芒乍现,恰似黎明破晓时天边的景色。 明明是黑夜,却有白昼的光芒,向四面八方散去,驱散了夜晚的黑暗与寒冷。明黄,浅橙,朱红,赭石……温暖柔和的颜色霎时间在天地间舒展开,聂秋仰起头看过去,明亮澄澈的双眼中映照出面前的美景:那幅难以描摹的景象,恰似盘古手持巨斧,开天辟地,造化万物;伏羲盘坐卦台,河溯山开,水石相绕,一画开天。 天地间,只剩下温暖明亮的颜色。 聂秋怔怔地看了半晌,意识逐渐清明。 他手腕上的铜铃仍旧摇晃着,竟盖过了那股滚烫的温度。 下一刻,眼前的景象开始有了裂缝,本来只是一道,然后是两道,三道……裂痕飞快地扩大,逐渐蔓延整个视线。伴随着镜面碎裂的清脆声响起,铜铃中粗大锁链疯狂扭动的声音似乎被那铜铃面上所刻着的恶鬼挡了挡,渐渐安静了下来。 他赶紧把铜铃又缠回手腕上,红绳将三壶月的印记一遮,原本要把人烫得从内烧空的火焰就退了下去,如同它来时那样,来得快,去得也快。 聂秋正要道上一句谢,却见谢慕眉头紧皱,将四方开天镜收起,手掌轻轻地一招。 平地风起,比聂秋上次见到的更凶狠的狂风席卷而来,但这次不是冲他来的,而是朝着他身后不远处扑去,随之而来的是谢慕像裹着一层冰的声音:“给我出来!” 角落里骤然响起了一声小小的“啊”,然后便是细细簌簌的声音,似乎正试图逃离那股风。 谢慕没有那么多耐心等着那人自己出现,手掌平平推出,原本咆哮着的风就乖乖地听从了他的命令,向角落处汇去,几个呼吸后,便将那人给卷到了面前来。 阴冷的风将躲在暗处的人扔在地上,就地消散了。 脸上脏兮兮、身上穿着破旧衣服的男童蜷起身子,有些害怕地看着谢慕。 看着? 聂秋顿时察觉出了不对劲。 他的目光中虽然带着害怕,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谢慕,似乎——能够清楚地看见他。 谢慕从半空中落在地上,凑近了地上大大地睁着眼睛的孩童,上下仔细打量起来,从聂秋的视线看过去,只觉得这一幕有些好笑:八九岁的孩童神情沉稳老成,正弯下腰盯着那个五岁孩童,也不知道到底是在看什么。 那坐在地上的男童虽是被那阴冷的视线唬住了,身子微微瑟缩,嘴唇抿成了一条细线,视线却是不避不让,仍旧直直地和谢慕对上了视线。 “原来……是个哑巴。”谢慕轻呼一口气,直起腰,“你铜铃中的恶鬼失控,应该是因为他。” 后半句,是对聂秋说的。 聂秋撩起袍角,俯身蹲了下来,仔细端详着这个男童。 先前因为他脸上太脏,天又黑,聂秋一时间也没有认出来,此时仔细一观察,他就认出这个孩童就是那日扎堆在人群中看着徐阆表演“御剑”之中的一个。怪不得,那时红鬼未经他招出就自己出现了,但也只是从铜铃中钻出来看了一圈,什么也没说,没过多久便回去了,难道是没有发现这个男童吗? 见男童睁着圆圆的大眼,也不害怕,只是好奇地看着自己,聂秋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语气温和地问道:“今天早上,在集市中偷偷看我的就是你吧?” 男童犹豫了一下,似乎是觉得他看起来无害,便点了点头,承认了。 怪了,为什么早上的时候,红鬼和莲鬼都对他产生了反应,而之前那回却没有? 聂秋刚一念及此处,就听见身后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他和男童、谢慕齐齐看了过去,脸上的神情却各异。聂秋脸上是“果然如此”,男童脸上是欣喜中带着点依赖,而谢慕脸上有些嫌弃,却也明白了些什么。 是徐阆。 聂秋眼神微微一动,拱手念了句“师父”。 灰袍的老道士一路风尘仆仆,跑得很快,和普通的青年人没什么两样,口中喘着粗气,又因为还是半夜,只好低声喊道:“我不过少看你几眼,你怎么又从我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若是你的人,就看好了。”谢慕双手抱胸,说道,“凭着他这特殊的体质,孤零零地在外游荡,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孤魂野鬼抓去夺了身体还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