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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半年过去了,我本以为家母的病是不可能治好的,家里迫不得已,连棺材都已经做好了,只等着她熬不过冬日,就将她入土厚葬了。”覃瑢翀皱了皱眉,说道,“结果,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放出了消息,说他获得了‘入渊’这味药,我抱着死马当做活马医的态度,第一时间就叫人抬了几箱金银过去,他起先是不同意,于是我后来又让人添了几箱。” “他将消息放出来,无非是贪财,想要借此机会大赚一笔。” “所以,这人后来还是松口同意了,与此同时,天底下的人都知晓我覃家拿到了这株草药,想要争抢的人自然不在少数——说实话,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它是否有别的妙用,只不过当我母亲服过这味药之后,此前连蛊虫都医不好的病竟然奇迹般的好了。” “那是后来的事情了,当时我并不确定这味药就是真的,所以先派人一路护守着带回霞雁城,然后在暗中传了信给萧神医,他那时好像很忙,你知道,他脾气本来就不算好,能答应下来也是给够了面子,覃家便不计较他拖延的那十日了。” “我在途中,也就是快到霞雁城的时候,遭到了埋伏。”覃瑢翀按按眉心,香气在他鼻息间缠绕,那些本来已经模糊的记忆逐渐变得清晰起来,“其实我完全能够应付的,在此之前我就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将所有炼就的蛊虫一并带上了,父亲还派了许多经验丰富的侍卫守在我身侧……嗯,我父亲是覃家家主,你应该知道的。” “只不过拦路抢劫的那些人似乎不止是一个门派的,应该是许多门派携手,想要先从我手中夺过‘入渊’,之后如何处理,又是他们的事情。” “他们人太多,路数又完全不同,几番僵持之下,我手中的蛊虫用了大半,那些侍卫也基本上只剩了一两个人。”他说,“顺带一提,其实师父在临行前给了我整整一匣的毒蛊,我留作了底牌,还没来得及摸出来的时候,我就听到了一阵风声。大概,是那种微风掠过树梢时的独特声响,细细簌簌的,或许你一时间想不到那到底是什么声音。” “说来奇怪,明明形势紧急,我那时候也没有现在这么沉稳,浑身冷汗,紧绷着神经,却在那一瞬间走了神,下意识地追着那阵风的方向望了过去。” “然后,我就看见一个和我年纪相仿的少年人蹲伏在树梢间,像偶然路过的鹿,神态自然,冷静自持,月白色的广袖长袍,有一段垂在半空中,呈月牙似的弧形,边角处用竹青色绣着鹤的花纹,随风而动,仿佛下一刻就要振翅高飞。”覃瑢翀忽地笑了一下,“他发现我看着他,面上的表情虽然没有变化,嘴唇却动了动,远远地朝我做了个口型。” “他大抵说的是:‘需要帮忙吗’。” 聂秋问:“你答应了?” 覃瑢翀说:“我拒绝了。” 他见聂秋露出了茫然的神色,解释道:“我那时候不知道他的底细,若他是来抢夺‘入渊’的其中一个,那我的举动就无异于羊入虎口了。所以,我并没有接受他的帮助。” “但是,没过多久,他见我一个人实在应付不过来,驭蛊的时候又难分神去顾及其他的事情,所以他还是从树梢上跳了下来。”覃瑢翀说道,“我本来是提着十二分的警惕,他落地后却什么都没做,只是静静地看着,仿佛在等我将后背托付给他。” “当时的情势实在紧迫,派去覃家求助的人又迟迟未归,所以我只好下定决心赌一把,说了句‘那就有劳了’,便将后背交给了他,专心去应付其他人。” “他好像是在原地停留了片刻,似乎是在思考什么事情,然后,他抽出了腰间的软剑,一剑封喉,将那个偷袭我的人斩落在地。”每次想到这里的时候,覃瑢翀都觉得顾华之确实是古道热肠,竟在这种不利的局势下出手相助,“之后,我全然放下心来,就没有注意了。” 悬在空中的生鬼,忽然从他腰间的螭虎衔莲玉佩上抽出一根金色的细线。 她的手指轻轻地摆动,覃瑢翀的周身涌出大量的丝线,颜色、长短、粗细各有不同,生鬼就像一个经验老道的裁缝,用小指轻巧地将一根细线勾了出来,把手中那根金色的系在上面,编了一个精妙的结,几乎看不出修补的痕迹,眨眼间就融合在了一起。 聂秋见那根细线被生鬼推了回去,很快,覃瑢翀就有了反应。 这个覃家家主,用冷静的、平和的、淡然的语气,说道:“原来他那时只是腿蹲麻了。” 聂秋尚且强忍着笑意,生鬼已经掩住了嘴唇,抖着肩膀笑了起来。 原来,因为树荫的遮蔽,覃瑢翀压根就没有看清楚顾华之做的口型到底是什么,只顾往他的思路去想,以为他说的是“需要帮忙吗”,而顾华之实际上说的却是“你多久结束”。 覃瑢翀摇了摇头,顾华之就以为这场无止尽的争斗还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他已经蹲了两个时辰了,又等了片刻,实在是觉得腿脚酸软,只能跳下了树梢。 再往后,覃瑢翀说了句“那就有劳了”,莫名其妙地将后背交给了他。 顾华之茫然地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儿,这才意识到他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淌进了这趟浑水。 这位扶渠羽士,哪是什么古道热肠,分明是连哄带骗地被搅进了这场局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