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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哥。”小姑娘熟练地打开话匣子,“麻烦你下雨天还来跑一趟了。” 聂秋将油纸伞稍稍侧向萧雪扬,摇了摇头,说了句“不碍事”。 萧雪扬闻言,顺了顺气儿,问道:“方教主呢?” 清早,聂秋醒来便瞧见窗外落雨,他去敲了方岐生的房门,是想问问他要不要先吃点什么东西,填填肚子,结果方岐生听完他的话后,沉思片刻,问他外面是不是在下雨。 聂秋答道:“外面在下小雨。” 方岐生说:“你知道下雨天的早上应该做什么吗?” 聂秋看了看他,不明所以。 方岐生说:“睡觉。” 聂秋这才明白他的意思,下雨天不应该早起,而是应该在温暖的被窝里安安稳稳地睡上一觉,淅淅沥沥的落雨声不过是助眠的乐曲——方岐生不是喜欢赖床的人,不过,聂秋记得他之前在魔教的时候每天都看起来很困,兴许是因为夜晚的梦境太过喧哗,现在记忆产生融合,时时刻刻都被那些全然不同的记忆所侵扰,方岐生应该会更困。 所以,就让他在雨声中安稳地睡上一觉吧。 “好。”于是聂秋轻轻笑了一下,“那我先去接雪扬了,回来的时候给你带早茶。” 将不久前的事情回忆了一遍,聂秋不自觉放缓了神色,说道:“他应该还在睡觉。” 萧雪扬点点头,满脸写着“了然”两个字,也不知道她到底听没听明白。 既然已经接到了人,外面又在下雨,聂秋就准备先将萧雪扬带回客栈,让她住进提前准备好的房间,收拾收拾东西,等到雨停,街上的人渐渐多起来,他们就能够动身了。 聂秋本来是这么想的,临到要回客栈的时候,身旁的小姑娘却挪不动脚了。 “那个,聂哥。”萧雪扬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聂秋一眼,又很快垂下了视线,手指绞着袖口,吞吞吐吐地说道,“能不能等会儿再回客栈?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她的表情,是好不容易鼓起了勇气,若是换了个时间,换了个地方,就好像再也说不出口一样,聂秋低头去看她,这才发现原来她脸上的疲惫并非因为身体劳累,而是在内。 “因为这些话确实有点傻,聂哥就当我是刚醒,意识还不清醒的时候说的话好了。”她说完,头也不敢抬,面上露出几分羞惭,自己说完之后也觉得傻,于是改口说道,“嗯,如果你不想听也没关系,其实我觉得,不说也没关系,倒不如说,不说才更好。” “东边几里处有个凉亭。”聂秋说道,“外面雨大,可以去那里歇歇脚。” 然后,他心中隐约有些察觉,问:“是关于什么的?” “是关于那些梦境的。”萧雪扬松了口气,朝聂秋的方向挨了挨,像是觉得冷一样,隔着那么几寸距离,聂秋还是发现她正在发抖,恐惧似的,战栗着,“我在之前寄出去的信里写到过,这话其实挺难以启齿的,还是与林渡有关的梦,一开始我还觉得好笑,不过……” 聂秋打断她的话,腾出一只手,动作轻缓地按在萧雪扬的肩头,“等会儿再说。” 果然,不止是方岐生,就连萧雪扬也彻底记起了上一世的那些事情。 适逢雨天,又是清晨时分,凉亭中自然没有人,聂秋回身收起油纸伞,将伞面上的雨珠抖落,咔哒一声合拢,靠在一旁的石柱上,然后他坐到萧雪扬的对面,望着面前的人。 雨愈下愈大,很快便在亭周围成了一张雨幕,朦朦胧胧,远处的景物都隐没其中。 “其实,我原本是不能离开圣医阁的,是师父特许我下山,所以我才能来鲤河。”萧雪扬从药箱里取出两个小瓷瓶,一瓶递给聂秋,一瓶自己拧开喝了下去,“师父可能觉得我最近不太正常,说实话,我也是这么觉得的,他还把我喊过去把了几次脉,都没什么问题。” 聂秋同样拧开了瓶塞,将瓶中苦涩的深褐液体吞进腹中,没过多久,因雨天而渐冷的体温回升,体内像是燃起了一堆篝火,再不似先前那样寒冷,甚至还有点热。 “之前我总是梦到林渡,多到连我都觉得厌烦的地步。” 她晃了晃腿,衣摆处沾染的水珠落在地上,留下深黑的印记。 “我还梦到了你。之前给你寄去的信里也写到过,在梦中,我好像对你有无尽的恨意,我那时候写的是,我不知道那些恨意从何而来,又因何而起。”萧雪扬说道,“一开始的时候我只觉得很可笑,半夜还笑醒过。满院的人都被我吵醒,师父气冲冲地过来质问我,我说是做梦笑醒的,他不信,偏要我跟他讲讲,我讲了之后他又觉得不好笑,罚我抄书。” “后来……后来我就经常半夜哭着醒过来。”萧雪扬停顿了片刻,才继续说了下去,“师父循声过来找我,我就乖乖地爬起来抄书,他吓了一跳,伸手试了试我的额头,发现我也没发烧,就让我别抄书了,回去睡觉,我不肯,师父就怀疑我是不是脑子出了点问题。” 那之后,院里的师父、师兄师姐,都经常用担忧的眼神看着萧雪扬。 因为她以前是从不喜欢晚睡的,现在却怎么也不肯上床睡觉,连哄带骗也不行。 而且,即使是哄上床了,她半夜也会哭着醒过来,缩在角落里抽抽噎噎的。 “因为我觉得太荒谬,所以从来没有跟别人说过后面的梦境。”她说道,“我知道,那明明只是梦,可是梦中的痛苦实在太真实,我醒后都是浑浑噩噩的,只知道掉眼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