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9)
知道,奚迟语气略带急切地跟他说,我们一边走,我一边跟您说吧,情况紧迫。 赵氏集团新建成的大型购物中心里,阳光也从玻璃穹顶倾泻进来,笼罩在中庭,把装修豪华的商场映得更金碧辉煌,活动的舞台已经搭好,本来过两天就要正式营业,赵鹏升也将在这个台子上剪彩。 顶层的总控室内,一个男人被揪住衣领,狼狈地被拖出来摁在了玻璃围栏边上,只要松手一推就会像一片垃圾般飘下去,坠落在七层之下的舞台。 他眼镜的镜片已经碎了,眼下和唇角也遍布着青紫淤血,但他的表情却像疯了一样兴奋,嘴角抽搐,眼里闪烁着得偿所愿的光。 捏着他脖子的人状态也没好到哪里去,经历了一晚上噩梦般的场景、声音、言语的多重折磨,霍忱的精神显然已经处于溃塌的边缘,眼里疯狂的火光不断喷薄而出,又被强行压制下去,紧抿着的嘴唇颤抖着。 你的目的就是想让我亲手杀了你?他咬着牙问道。 周昀眼神里闪过一丝快意,用老师教导学生般循循善诱的语气说:你松开手,一切都会结束了,反正杀人对你来说并没有任何感觉吧?你六岁的时候就能在绑架犯睡着的时候,用刀子割开他的喉咙,你就是这样的人,这就是你存在的意义。 霍忱眼里翻涌起狂暴的怒意,没有松手,反而更用力地捏紧了他的脖子。 周昀胸膛痛苦地起伏着,四肢抽搐,眼神也开始涣散,从嗓子里挤出断续的语句:从我决定跟你合作的那天,我们就是一条阴沟里的同伙了你再怎么压抑自己的本性,装成一个正常人,都没有用 这时他们不远处传来两声凄厉的电子提示音,两个孩子挤在一起,已经吓得眼神发直,不会挣扎了,他们身上炸弹的电子屏上,猩红的字体跳到了十分钟。 密码!霍忱眼神刀锋般狠戾,冲他吼道,把密码说出来,我如你的愿! 周昀忽然勾起了一丝残忍的笑意:你猜错了我并没有想让你杀我。 购物中心外面,奚迟坐在何俊才的车上,跟他一起听着通过总控室广播出来,又收音到对讲机里的声音,音质有些失真,伴随着嘈杂的噪点,但霍忱的声音还是很好辨认。 他脸色有些苍白,后背已经被冷汗渗透了,指尖微微地发抖,听到四周不断响起的狙击手就位第四小队已到达六楼楼梯口等报告。 刚才他已经旁听过一遍,何俊才跟下属分析强行制服犯人,拆除炸弹的风险和成功率。 正在这时,所有人都听见广播里传出了周昀的声音。 我并没有想让你杀我,我知道他在外面 还没说完,奚迟听见他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哀鸣,像只濒死的动物挣扎着发出最后的声音:让奚迟进来让他杀了我! 话音落下,里面爆发出一道剧烈的炸裂声,紧挨着他们对峙的地方,一家商铺爆炸了,玻璃碎渣瞬间铺满了一地,像是一种有力的警示。 奚迟坐在车里愣住了,从对讲机传出的声音,他能体会到现在霍忱已经愤怒到了极点,随时可能真的把对方扔下楼。 在他旁边的何俊才也完全没想到这一出,焦灼地抓着短发:这个疯子,为什么? 紧接着他大概明白了答案。 对于背叛约定投向光明的同伴,最大的报复不是拉他重新坠落下来,而是让他在阴沟里仰望的那颗星星蒙尘,玷污他心里最干净的角落,毁掉他可以用生命保护的珍宝。 奚迟上楼的时候,发现自己并没有太强烈的恐惧,只是步伐急促地一阶一阶往上,他已经不是那个在亲人遇害现场,只能双腿发抖的小男孩了。 如果他不来,不只是那两孩子,可能霍忱也会有危险。 对方在身后默默守护他那么多年,为他无数次涉险,他从一开始就没有犹豫过。 在霍忱即将松开让手里的人坠落时,他听到背后熟悉的声音喊了自己的名字。 他瞬间回过头,本来满含阴戾的眼神里涌出了绝望,无措地盯着奚迟:不要 已经趋近窒息的周昀脱离了控制,滑落到了地面上。 奚迟深深地看了霍忱一眼,跟他一起出来的两个警察按住了霍忱的肩膀,把他带到了一旁。 记时屏幕上的数字还在急剧减少,周昀躺在地上,气若游丝地说:控制室里有工具你最好选把刀,我能有时间告诉你密码 奚迟俯视着他,墨色的眸子里眼神像冰一样冷:那些我恐怕都不会用。 他拿出一个瓶子递到周昀脸前,用解释病情般冷静的语气告诉他:高浓度氯化钾,半数致死量100g每千克,静脉推注五至十毫升即可导致心脏骤停。 周昀听着他清冷的声线回响在空气中,仿佛一个在等待治疗的病患,放松地勾起了嘴角。 旁边的人看着奚迟拿起注射器,用往日握手术刀治病救人的手,利落地抽出了玻璃瓶里的药。 周昀把碎裂的眼镜摘下来放到一旁,奚迟在他身侧蹲下,拉起他的一条胳膊,在身后霍忱崩溃的喊声中,他把针头扎进了对方的静脉里。 冰凉的液体推进血管,躺在地上的男人立刻报出了那串数字,守在孩子身边的警察忙把密码输进去,跃动的倒计时瞬间暂停,所有人悬了一夜的心都松懈下来。 弥留之际,周昀神色宁静地望着旁边已经站起身的人,视线一片朦胧,轻声道:你和她很像。 无论是表情,说话的语气,还是事事要做到完美的性格,虽然看起来冷淡,但对病人总那么耐心,哪怕对方是个十恶不赦的 他没有说完,便失去了意识。 奚迟收回落在他身上冷冷的目光,转身向霍忱看去,对上那双通红的眼睛,他晃了晃手中的空瓶子。 丙泊酚,麻药,你用过的。 霍忱挣开桎梏,上前一把搂住了他,手臂死死地禁锢着他,好像要把他按进身体里一样。 奚迟回抱住他,感受到自己臂弯间脊背的颤抖,闻着他身上淡淡的灰尘和血腥味,心里不住发酸。 两个小孩看见了警察叔叔,就知道自己得救了,他们已经没了哭的力气,大一点的小男孩攥着警察的手,而小女孩被抱在怀里,趴在肩头静静地看着奚迟他们。 她对发生的事情是懵懂的,也不知道眼前的情景代表什么。 奚迟从霍忱怀中抬起眼帘,正好和那双大眼睛对视上,小女孩眼角还挂着泪花,目光清澈地望着他,冲他眨了眨眼。 他看着两个小孩越走越远,仿佛看见了六岁的霍闻泽和霍以辞,在一个同样雨过天晴的早晨获救,走向朝阳一般的未来。 何俊才走过来,语气十分客气地对霍忱说:霍先生,你也需要跟我们回去一趟。 奚迟收紧了手指,霍忱拉过他的手,在他掌心轻轻捏了捏,同样眸光明亮地冲他眨了下眼睛。 第74章 你这样 消息传播得比想象中更快,第二天赵鹏升私生子遭遇绑架的新闻就占据了各大平台首页,将近日来一系列讨论的热度推上了顶点。 赵鹏升供认了罪行后,牵扯出了一系列陈年旧案,许多刻意被埋藏的往事都被揭开,包括霍闻泽两兄弟被绑架的案子,当年只是被当成敲诈勒索,一场悲剧延续了二十多年,最终真相大白。 而霍闻泽的秘密也终于暴露在了阳光之下,曾经各个人格活动的印记像碎片一样被收集起来,汇成了一幅完整的拼图,因为太过离奇,后来讨论度比案件本身还要高。 霍闻泽身边的关系网络也被逐渐牵扯出来,奚迟作为与他最亲密的人自然无法幸免。 到后来,甚至有媒体潜伏在医院里,到上班的时间就一窝蜂地窜出来,想要堵住他获取一手资讯。 即使外科楼已经加强了安保措施,奚迟上班的时候还是被旁边冲出来的记者拦住了。 看见他们有的人穿着蓝白条病号服,还有从轮椅上站起来的,显然是为了躲过医院越来越严的检查,他有一丝哭笑不得。 请问霍闻泽先生真的有被确认为人格分裂吗?还是一种逃避接受制裁的手段?穿病号服的人立即扛起摄像机进入了职业角色。 另一个记者挣脱了保安的禁锢,跟着问:您和他那个反社会人格是否有接触?主人格对他是不是对他缺乏监管能力? 更有再大胆一些的人直接问:之前赵晔坤在你们科住院,现在处于植物人状态,是否和这一系列事件有关呢? 奚迟唇角紧绷,语气冷淡地说:无可奉告,请让一下。 前面的人依然一点要闪开的意思都没有。 还说什么请呀?都滚开! 所有人听见一道嘹亮的女声传出来。 奚迟看见安妍和高昊穿着白大褂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估计是看到 几个记者看来也没见过脾气这么火爆的医生,一时愣了,高昊凭借人高马大的优势把人挤走,将他捞了过来。 这里是医院,你们看看自己堵的门,上面写的生命通道!安妍继续怒斥道,马上病人就要被接去手术室了,你们把医生拦在这,出问题谁负责? 把几个人说得哑口无言后,她愤愤地拉着高昊和奚迟进了门。 谢谢你们。奚迟进了电梯开口道。 谢什么,安妍说完,忽然想到了什么,有点激动地说,我刚才说话的时候好像还有人拍我,不会上头条吧?有种参演电影的感觉。 高昊捧场道:说不定火了去当女明星,就不用在这熬了。 唉,今天应该化个妆的。安妍惋惜地说。 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聊天,奚迟轻轻牵起了嘴角。 听说你今天排了六台手术?高昊问他。 嗯。 太疯狂了,安妍直摇头,这不得做到晚上。 本来出事的第二天,奚迟就回来上班,已经让他们很震惊了,都担心他的工作状态。 结果这段日子,他们眼睁睁看着奚迟工作越来越投入,手术越做越多,看起来比以前还正常。 反而让人有一丝担忧。 奚迟从他们的眼神里看出来了,认真跟他们说:不用担心,我现在反而有种安心下来的感觉,就像考完试等结果一样。 谁担心你了?安妍瞪着他,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我们压力很大啊,你没发现这周我们俩都跟着你加手术量了吗? 高昊跟着仰天长啸:不然这么一对比,我们升职称更无望了!做吧,今晚一起做手术到十点! 最后三个人真的都在手术室待到了晚上,结束后高昊点了一堆炸鸡披萨,安妍一边嫌弃,一边还是跟他们一块坐下吃了。 偌大的手术室食堂就他们在一角坐着,奚迟咬了一口披萨,看到手机屏上提示有霍闻泽的律师发的消息。 这段时间不允许探视,只有霍闻泽的律师跟他联系。 奚迟立刻摘了手套,点开信息,屏幕上莹莹的光映得他眼神一亮。 有什么好消息么?安妍啃着鸡腿问。 奚迟抬起眼帘:现在确定他可以保释,出来接受治疗直到开庭。 那好啊,恭喜恭喜。高昊拿起装可乐的纸杯跟他放在桌子上的杯子碰了碰。 安妍跟着点头:如果治疗后能证明他状态稳定可以自控,肯定会有转机的。 奚迟看着对面两个人喜上眉梢的模样,心底一暖。 这次出事后,他跟高昊和安妍说了事情所有经过,把他们听得快要发火,都说他太能憋太不重视自己的安全了。 他也开始思考,觉得自己一直以来确实过度自我封闭,他的师姐、前辈总是在默默关心他,从方方面面不动声色地照顾他。 包括科室的老师们和其他同事,大家对他的态度都一如既往,没有人闲言碎语。 他吸了一口杯子里的可乐,抿抿唇道:其实我加班,有点别的原因。 什么?安妍问。 最近我妈经常在家门口堵我。奚迟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安妍轻轻叹了口气:我太能理解她了,你看你的人生跟一只标杆一样,从小就是乖孩子,成绩优异,工作也前途无量,从来没让人操心过。 儿子博士后都毕业了,工作几年突然到了叛逆期,阿姨心里苦啊!高昊感叹道。 奚迟听得也忍不住弯了弯眼睛,他收了无数条方琴发的消息,也在电话里跟她认真讲过几次,但她就是要听他改口说不会再管霍闻泽了。 对了,安妍突然眼神发亮地说,我前几天就想问,怕你心情不好,现在应该还不错,你男朋友不是有好几个人格嘛,你最喜欢哪个啊? 高昊跟着嘿嘿笑:我也想知道。 奚迟表情一滞:这 我觉得管你叫哥哥那个真可爱,安妍道,但是小杨护士说她喜欢那个说话很温柔绅士的。 我支持那个玩乐队的,我好像还听过他们的歌。 安妍若有所思地咂咂嘴:其实想想还挺爽。 高昊看见她的眼神,直搓胳膊。 霍闻泽办好保释的那天,奚迟正好上午有门诊,号都提前挂出去了,只能托律师转告他先回家等一下自己。 结果门诊看了一半,律师突然打电话过来。 他怎么劝都不跟我走,他说他只要你。律师的声音里有一丝尴尬。 奚迟心说不好,肯定是六岁的霍闻泽出来了。 他看完剩下的号,连忙赶过去。 隔得远远的,他看到霍闻泽低垂着头,似乎很紧张的样子。 他喊了一声,小霍闻泽立即抬起脸,朝他奔过来,一把扎进他的怀里。 他觉得自己好像很久没见到对方了,望着霍闻泽亮晶晶的眼神,捏了捏他的脸。 小朋友一秒钟变得阳光灿烂,眼睛弯弯地说:我还以为你不会来接我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