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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抬起手掌,狠命抓了一把自己的额头的伤口,然后用尽最后的力气死死握住了腰间的鬼藤,他扬起下颌,蓝色的双瞳明亮得几乎无法逼视:“我要死了,你也别想活!!” 沾满鲜血的五指几乎要楔进藤蔓里,饱含杀意的灵力顺着绞藤直冲向鬼蛛,将那一团鬼气搅得天翻地覆! 鬼蛛凄厉地尖鸣起来,两条藤鞭往地上猛地掼去,想要将这不驯服的食物甩开。 砰!砰!砰! 身体被一下又一下砸到地上,沈蕴只觉喉头一阵阵发腥,血止不住地从齿间漫溢出来,但他的手却拽得更加紧,青色的血管道道凸起,白色的骨节几乎要破出皮肤。 不知过了多久,尖鸣声逐渐消失,腰上的力道终于松了下来。沈蕴如今是一丝灵力体力都榨不出来了,他精疲力尽地仰倒在地,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手有没有松开那根恶心玩意。 他静静地躺着,糊满血沫的鼻腔里飘来了一丝腐臭味,离他越来越近—— 是啊,还有一只没解决呢,这不正好让它渔翁得利了吗。 沈蕴胸腔震了两下,他莫名的有点想笑。要是能和着鬼犬打个商量就好了,我长得这么好看,吃我的时候能不能别污染这张脸啊,不然也太可惜了。 他这会心态异样的平和,眼睁睁望着那一片阴影覆了过来。他看到那如钢刀般的犬齿张开,对准了他脆弱的脖颈—— “不许欺负师叔!” 阴影突然从沈蕴头顶消失了,烈阳重新肆无忌惮地撒在了脸上,灼得浑身伤口麻麻痒痒。他只感觉犬吠声好像远了一些,不知为何也如之前的鬼蛛一样变得极其尖锐,其中夹杂着孩童的尖叫,听不清在嚷嚷些什么。 沈蕴的脑子这会迟钝得厉害,当一双手轻柔地托起他的头的时候,他也没有反应过来。直到有水滴一滴滴落在了他的脸颊上时,他才模模糊糊地想。 是下雨了吗?雨滴顺着脸颊滑到了嘴里。咸咸的,比血要咸得多。 “你是大骗子。” 是在说我吗?我骗谁了?难道是前段时间摔了师尊最喜欢的茶壶被人发现了?可我明明粘回去了啊。 沈蕴张了张嘴,想反驳这个声音,但他实在是累坏了,舌尖只是微微弹动了一下,就晕眩了过去。 当落日的余晖亲吻在他眼皮上时,沈蕴才将眷恋在一块的眼皮缓缓分开。视网膜里还没来得及投映画面,先是一声惊喜地呼声涌入耳中:“师叔!” “弥远?”沈蕴愣了愣,“怎么是你?” 对方支吾着,憋出了三个字:“对不起。” 沈蕴又怔楞了一下,没能明白这三个字是什么意思。浑身依旧是痛,但并没有预想中那样动弹不得,就连透支的灵力似乎也恢复了不少,他有些惊讶于自己的恢复力,干脆翻身坐了起来。 他还在小杜河畔。 被太阳炙烤之后的残余在腐尸里的鬼气已消散得七七八八,只剩一团团肉泥散落在白石间,沈蕴很快认出了那一条驴头的蟒蛇,百眼的蛛蟹,大嘴的蜘蛛,以及那一只断了一条腿的鬼犬。 之前情况危急,沈蕴根本没来得及细看,这会才发现黑色的犬身上覆盖着鱼一样的鳞片,却又比鱼鳞要坚硬许多,在夕阳下闪着尖利寒光。唯一没有被鱼鳞覆盖的就是它的躯干与肚腹。此刻它的肚腹朝上翻着,上面布满了一道又一道深深浅浅的伤口,翻脱出早已僵死的皮肉,不像是搏斗产生的伤,倒像是有人要将它千刀万剐似的。 而其中一道伤口里正插着一段刀刃——是沈蕴断掉的那半截剑尖。 沈蕴心头一跳,猛地回头转向路弥远。 小孩比他好不到哪去,一向白皙干净的小脸上脏兮兮的,衣裳破破烂烂,满是被刮划和撕打后的痕迹,他见沈蕴视线下移,马上把双手背到后面,小声又重复了一遍:“对不起。” 沈蕴终于反应过来:“你没有回丹成?” “没来得及,我还是担心师叔……”路弥远期期艾艾地答道,“我把大家送出无人冢后,让阿南背着长毛去找大人,我自己回来了……然、然后就看到有一条大黑狗要吃师叔,我和它打了起来,最后就……” 他指了指鬼犬肚子上的那截剑。 沈蕴感觉额头上又有点疼了:“我晕过去后你一直守在这里?” “嗯。” “之后没有鬼物再出现了吗?” 路弥远摇头:“没有了。” “……” 沈蕴叹了口气,他想教育自己不听话的小弟几句,才张口又觉得胸口依旧堵得厉害,像是有一块吞不下又吐不出的石头卡在了嗓子里。于是他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把之前的话重复了一遍:“你是笨蛋吗?” “我不是。”路弥远坚持。 “那我是。” 路弥远呆住了。 “我是个笨蛋,骗子,不称职的老大。” 他终于想起来昏迷之前的那些声音,那些雨滴究竟是什么。 “你能原谅我吗?”沈蕴问。 路弥远的下巴拼命往后缩着,几乎要低到锁骨上,他用力点头:“嗯。” “我们回去吧。” “好。” 少年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慢慢走向路弥远。俩人都是一样的狼狈,谁也不用嫌弃谁,沈蕴朝路弥远伸手,对方犹豫了一下,也慢慢将背起的手拿出,一如平时般温顺地揪住他的衣袖。沈蕴扯扯嘴角,又看了一眼那只鬼犬,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没夸奖路弥远,他笑着张开嘴,脱口而出的却是一声闷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