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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若一将剑丢给苏夜后,转身就走。 “谢谢师尊!师尊的剑可真好看!” 小孩天真烂漫的笑意和兴奋,稚嫩地脱口而出,白若一背对着他,却恍惚了一阵,心口隐隐有些抽痛,像是怎么也赶不走的鸟在用喙一下下啄他的心脏。 他顿足在原地,很想回过头将那剑取回。 可是,他只是愣了会儿,便抬步走开了。 生死由命,他不忍心决定他的生死,便让霁尘自行判断吧。 白若一回屋后,静坐着品茗着冷茶,那是昨天苏夜亲手沏的,过夜后,滋味很差,浮上些茶渣,颜色也晦暗不明。 他看着窗扉外,苏夜小心翼翼抱着霁尘,生怕弄坏了,洋洋洒洒的雪花落下,点点絮絮,飘散在苏夜头发上,眼睫上…… 小孩吸着通红的鼻头,在屋外费劲地挥着剑。 一招一式,都是白若一亲手教的。 他忽然觉得他喝惯了的冷茶,今日泛出了一股苦味,口腔里都是苦的,看着茶盘上的蜂蜜,他顺手捞起滴了几滴在茶里,那是苏夜喜欢的蜜酿,白若一不喜太甜,可今日在茶中加了许多,还是觉得茶水苦。 微屈手指,他放下那盏茶,又瞥了一眼窗外。 霁尘剑上萦绕的灵光愈发浓郁,白若一知道,时候到了,他终究还是不忍心亲眼看着苏夜死在霁尘之下,挥袖将窗扉紧阖,又在屋内布下一个结界。 这结界能将人困在里面半个时辰,未到时候,就连他自己也无法随意破开。 这一次是真的铁了心,由他生死了。 白若一脑中不断浮现一些画面,这几年因为万魔心的降世,原本消声灭迹的妖魔重出禁制,生灵涂炭,哀鸿遍野,苍生悲怆的神情和绝望的求助,让白若一感到无力。 他只有一个人,就算是神祇,也救不了所有人。 唯一的突破口,便是毁了万魔心,一劳永逸。 若万魔心不存于世,则魔门关闭,再无妖魔被引来九州,届时,天下可平,苍生可安。 “……师尊,这……霁尘好像不受控制……” 外面传来小孩的慌张颤抖的声音。 关上了门扉和窗棂,屋内光线昏暗,他没有点灯,只安安静静坐在那里,双手捏着那盏茶,那盏昨天苏夜沏上的冷茶。 只要再等等,一切就结束了。 “师尊!霁尘疯了!师尊……”小孩的声音愈发颤抖,好像是在竭力躲避什么攻击,却吃力地很,“唔……” 剑刃剌开厚厚的冬袍,割破皮肤的声音。 白若一听见一声闷哼,指尖的茶盏微晃,他垂眸便看见茶盏中倒映着自己的脸,有些陌生,那张脸神色冷漠,双目覆着一层薄薄的雾霭,恍若傀木,正冲着他摇头。 白若一干脆阖眸,不予理会。 “师尊……师尊!师尊救救我……救救我……” 小孩的呼喊声由远及近,一浪一浪传来,像是远在天边,又像是近在咫尺。 紧接着,木门被疯狂拍打,卯足了劲的敲击声像是失了理智一般,恨不得将木门撞碎了,可惜的是,彼时的苏夜还是个孩子,不足以撞碎这道门,更何况,白若一设下的结界拦住了他。 “噌——”霁尘扎入木门,来势凶猛。 白若一心头一紧,蓦然抬头去看木门,泛着银芒寒光的剑尖穿透木门,霁尘不像是扎入了木门,而像是扎进了白若一的心脏,要不然为何心头突然痛了起来? 明明是寒冬腊月,风雪飘飖,可白若一却觉得冷,涔涔冷汗顺着额角滚淌下来,滴进了冷茶中,泛起一丝涟漪,又很快恢复平静。 一击不中,霁尘很快便自己抽出身体,继续追逐。 木门上的剑痕深邃可怖,白若一恍若惊魂未定,他不由心想,刚刚那一剑没有沾血,说明并未刺中苏夜。 若是刚刚真的刺中了,那样深的一剑,足以毙命吧? 他想这个问题的时候,还足够平静,甚至能抹去额上的冷汗,踱至门前,去抚那狰狞可怖的伤口。 于神祇而言,木门的伤口同一个人又有什么区别? 牺牲一个人,就能拯救千千万万的人,怎么看,这笔帐都划算。 门外的院中,时不时传来剑锋凌厉的劈砍声,带着罡风,挥着霜雪,偶尔也有砍在树梢枯木上的钝乏声和碰撞在碎石上的清脆声,以及……刺在皮肉上的割裂声。 只是再也没那求救讨饶的声音…… 那个喊他“师尊”的孩子,是不是已经没了? 不过几年的相处罢了,活了千万年岁月的白若一原本以为自己可以不在意,真到了这个时候,他却倏忽茫然起来。 脑海里响起两个声音。 一个告诉他:苏夜不是人,不是苍生,他只是万魔心化身,毁了他,苍生可安。 另一个却说:那是你的小徒弟,你亲手捡回来,亲自教他学字作画,习武练剑,你当真舍得吗?万魔心没有来世,死了就彻底没了…… 木门被霁尘戳穿了一条裂口,白若一犹豫着,还是透过那条狭窄的缝隙看向院外。 白茫茫,被霜雪覆盖的院子中,已经被刺目的猩红染了一大片,浓烈的艳红被霜雪稀释后,剩下的是斑驳的,淡如水红的颜色。 不过十岁出头的孩子,双手抱着脱下的棉衣,抱在自己面前,像是缠裹着什么东西,孩子面目狰狞,龇牙咧嘴,犬齿几乎将下唇咬烂,不吭一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