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7)
都吃了这么多了,云太妃轻点他脑门,笑道,再吃下去,小猫肚子都要撑破了。 方啼霜在她腿上打了个滚,然后合上两只猫前爪,对着太妃拜了拜,看起来是还想再吃几块的意思。 云太妃被他逗乐了:又撒娇,你这小狸奴,真是馋得无法无天了 与此同时,一个小宦官忽然跑进来通报道:太妃,圣人同怀亲王来了。 云太妃心思微动,忙将方啼霜放下,然后从软塌上起身,亲自出门去迎。 方啼霜一听是裴野要来了,心跳错了一拍,连忙叼起一块鱼糕,随即从软塌上跳下,毫不犹豫便打算跑路。 但他才刚想踏出屋,却见那身穿黛色常服的裴野,和他身边那看起来比他要矮上半个脑袋的淮亲王已经在往这屋里来了。 而且他们身后跟随着的宫婢内宦,都快把这院子堵得严严实实了。 只要他一踏出门去,便一定会被他们瞧见。 方啼霜不敢动了,于是只好又折了回去,跳上软塌,掩耳盗铃地把脑袋埋进了那软塌上的隐囊之中。 第九章 你难道不想生一窝小猫崽吗? 等裴野不徐不疾地落了座,云太妃和怀亲王才跟着随之落座。 陛下今日怎么忽然想起来到本宫这儿来了?云太妃手法温和地将方啼霜从身后的隐囊中拽了出来,而后安抚似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裴野吃了一口宫婢奉上的牛乳茶,而后道:自孤登基以来,因政务繁忙,还未曾有机会来太妃这里看看,正巧今日阿逸也在,孤便随他一道过来看看。 劳陛下记挂,本宫荣幸之至。 裴野的目光徐徐然落在了云太妃怀中的那只小狸奴身上,更准确地说,应该是他小披肩上的刺绣图样上。 欸,这不是阿爷从前挂在书房里的那副画吗?怀亲王先他一嘴问道,怎么被穿在了这小狸奴身上? 云太妃笑了笑:想是先帝在世时给双儿定的衣裳,本来那画画的也是双儿。 说完她大概觉察到了方啼霜的紧张,因为他的脑袋从他们进屋起似乎就没动过,硬生生把自己凹成了一只玩偶猫。 云太妃于是很善解猫意地把方啼霜递到了丹碧怀里:带双儿上外头玩儿去吧。 丹碧颔首应道:是。 说完她便将方啼霜抱到了屋外的院子里,正要带他去别处耍闹的时候,忽然有个宫婢迎上前来。 她似乎是怕里头的人听到,脸上着急,但嘴里还是刻意压低了嗓音:丹碧姐姐,小厨房里人手不够,那几道特色菜也只有您做的好,这会儿大家伙都着急呢,又生怕怠慢了陛下,惹得陛下怪罪。 丹碧思忖了片刻,便将方啼霜放在了廊檐下:猫主子,您先再这儿自个玩一会吧。 方啼霜喵了一声作为回应。 可丹碧还有些不放心,毕竟这屋里头的可是皇帝,谁都知道这新帝不喜欢猫狗畜生,万一双儿贪玩又闯进屋去,惹恼了皇帝,他们这儿谁都担待不起。 正当她犹豫之际,那屋里头忽然又出来个人,丹碧回头看去,发现是怀亲王。 怀亲王朝她们这走了来:丹碧,你们哪儿去? 丹碧解释了一下,怀亲王一撇嘴,然后道:让双儿留下来陪本王吧,要不本王要闷坏了。 丹碧当然很乐意,交代几句后便跟着那小宫婢离开了。 方啼霜和这怀亲王半点也不熟,比起亲近他,他更愿意自娱自乐。 于是他背对着怀亲王,轻手轻脚地朝着那廊檐下、石椅上停驻着的一排小麻雀走去,可谁知那看起来就讨人厌的怀亲王竟也跟在了他的身后。 他笨手笨脚的,脚步声太重,还没等方啼霜接近那群鸟儿,他便把麻雀们都吓跑了。 方啼霜愤怒地回头:喵! 你做什么! 怀亲王一耸肩:不是我吓跑的,别瞪我。 他顿了顿,然后又理直气壮道:而且我也是为了你好,你这么只小白猫,干干净净的,要是捕杀了麻雀,嘴角沾了血,便不好看啦。 方啼霜很想白他一眼。 大概是因为这具身体到底是只猫的缘故,这导致他每次瞧见鸟儿、蝴蝶但凡是长了翅膀的,他心里都会冒出捕猎的本能,不过他即便是捉住了,也不真吃,就是满足一下这种心里欲|望。 毕竟他是吃人的粮食长大的,这种食物实在是下不了嘴。 到我这儿来,我就给你好吃的。怀亲王见他不动,还朝他吹了一声口哨,快些过来。 方啼霜莫名有点嫌弃他,要说为什么嫌弃,大抵是因为他的长相兴许是结合了父母之所短,不仅和裴野瞧着不像是兄弟,还很有些贼眉鼠眼的味道。 方啼霜不动,还背对着他往院里走去,怀亲王也不恼,跟在他身后走了几步,趁着他放松警惕,忽然跳将上来就要摸他尾巴。 方啼霜立即跳了起来,迅速逃开了。 尾巴伤了?怀亲王注意到了他尾巴上缠着的白纱布,但没注意到方啼霜的抗拒,不让摸尾巴,但摸下屁股总成吧? 方啼霜简直被他的不要脸震惊了,光天化日之下要摸人呸,猫的屁股,这成何体统! 关键是他还长得不好看,也不讨人喜欢。 这怀亲王说到做到,立刻便又追上来要摸方啼霜的猫屁股,方啼霜此时实在很想给他一爪子,但又想到他的身份尊贵,并不是他一只小猫能惹的起的。 于是他只好忍住了,只跳开去,把屁股和尾巴怼在了墙上,誓死不肯让怀亲王的咸猪爪得逞。 怀亲王看他这般作态,忍不住便笑了笑:你这小猫,知道本王是谁吗?一下都不肯给我碰,嗯? 方啼霜恶狠狠地朝他一龇牙:喵! 呸,变态! 给我摸一下,我就送你一袋小鱼干,怎么样?硬的不行,怀亲王又开始来软的。 可惜方啼霜并不肯买账,他依然龇牙咧嘴地凶道:喵!喵!喵! 谁稀罕你那破玩意! 清蒸鲈鱼如何? 喵!不要! 唔这么挑剔呀?怀亲王认真思忖了一会,然后忽然露出了一张猥琐的笑脸来,那本王给你物色只漂亮小公猫如何? 方啼霜: 这宫里谁都知道双儿是只小公猫,虽然这看起来呆头呆脑的怀亲王有可能不知道,但方啼霜还是很生气。 他不想再搭理他了,眼前这位怀亲王看起来分明和他阿兄一般大,竟然还这么不稳重,真是一点也比不上他阿兄。 方啼霜转身又想跑,但这回却被那怀亲王一把捉住了,他坏笑道:怎么?都不想要啊?没道理啊,你难道不想生一窝小猫崽吗? 方啼霜此刻要是人,估计已经啐了他一脸了。 可惜他现在只是只小猫,那怀亲王将他扣在怀里,弄得他挣扎不得,于是只好认命。 不许再跑了,陪我待一会儿吧,这宫里一点也不好玩,他们说话从来都不让我听,真无聊。怀亲王小声抱怨道。 一人一猫就这样在方才那间屋子的隔壁间外的廊檐下坐下了。 方啼霜一边耳朵听着怀亲王压着嗓音的抱怨,一边听着屋内裴野和太妃轻微的交谈声。 坐在这里的怀亲王听不到,但他可以,这种细微的声响更让他忍不住去细听。 已经过去太久了,本宫早就记不得了,云太妃低声道,那时陛下还在牙牙学语,绮月那时候也圣眷优渥,刚怀上第二胎,先圣人便进封她为贵妃,可她出生低微,策为贵妃,实在逾矩,先帝此举,引得后宫众人不满 太妃的意思是,当年谁都有可能是害死贵太妃周氏的凶手? 云太妃:本宫当年自从怀上了阿逸,便两耳不闻窗外事,哪里会知道什么凶手不凶手的,兴许确实只是场意外吧。 本宫老啦,云太妃又道,近来想做个香囊,都看不清针线了,还是不折腾自己了,不如颐养天年的好。 裴野的声音很久没再响起。 只听云太妃忽然又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陛下新继大统,朝中诸事纷杂,难免有疲乏之时,不如嘱咐宫人在陛下香囊之中添些樟脑草,提提神也是好的。 多谢太妃挂念。 外头的方啼霜听得云里雾里的,虽能觉察出两人对话里的不对劲,但却并不能懂。 算啦,反正是和他无关的事,他要听那么懂干嘛? 下雪了,你看,方啼霜忽然听见怀亲王很激动的说,今年的第一场雪。 他这一声几乎是喊出来的,屋内的人也听见了。 见主子看向窗子,屋内伺候的宫婢忙支开窗户。 裴野与云太妃一同朝着窗框向外看去,只见那细白的雪花如同被打散的芦花絮,被冷风吹得一阵又一阵地飘。 而那只毛绒绒的白猫,似乎很兴奋地跑到了院子里,时不时跳将起来,去捉那入掌即化的雪花。 若没有那鹅黄色的小披肩与那对蓝晶般的眼睛,它几乎要融进雪里去了。 披肩下头的一圈金线短穗随着它的动作,一动一波浪,有些晃眼。 瑞雪兆丰年呐,云太妃说,是个吉兆。 借太妃吉言。裴野道。 云太妃望向那在雪中疯跑的双儿与怀亲王,无声地弯了弯眼睛:陛下若不嫌本宫啰嗦,便再听本宫说句话吧。 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有时候太过执着并非是一件好事,知道真相了又能怎样呢?满心都是仇恨,但却提不起那把报仇的剑,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才是最痛苦的。 裴野只笑了笑,没说话。 第十章 他好像又变回人了! 皇帝没在云太妃宫里用膳,只坐了一会儿便走了。 他一走,不仅宫人们松了一口气,方啼霜也自在了不少,他在院里玩了一会雪,玩腻了之后便跑进屋,任由云太妃给自己擦干身上沾染的雪水。 你呀,云太妃嗔怪道,还是和从前一样淘气丹碧,将火盆烧得旺些,好把这只坏猫给烤干。 丹碧笑着应了声,不仅给火盆里添了炭,还给方啼霜寻来了一只小团蒲,放在炭盆边上。 不用她言语,方啼霜就很自觉地走过去,在那只团蒲上窝下了。 火盆烤得他浑身暖洋洋的,不消一会儿便睡着了。 等他醒来的时候,只见外头的雪下得愈加紧了,凛冽的寒风中夹杂着错乱的飞絮,偶有跳进窗子里的几点绒花,顷刻便融成了水汽。 方啼霜自然地跳上了云太妃的膝头,朝她很亲近地喵了一声。 睡醒啦?云太妃轻柔地抚了抚他的脑袋,外头的雪渐大了,恐怕地滑,一会儿我让他们送你回去。 喵呜~方啼霜低低应道。 云太妃默了半晌,而后又开口问:肚子饿了吗? 方啼霜又应了一声,这回的音调乃是微微上扬的,这说明他很愿意。 饿啦,云太妃吩咐宫婢去小厨房里要条清蒸的鱼,还有一盘上午才做的点心,而后又笑话方啼霜道,你这又懒又贪嘴的小馋猫。 哪怕是在讲他坏话,云太妃的语气也很温柔,眼里带笑,半点也不带凶的影子,连衣袖上熏的梨花香也像他早逝的阿娘。 方啼霜忍不住便钻进了她怀里,像是从前赖在母亲怀里非要她抱自己起来一样,他忽然好想阿娘,也好想阿爷,还有后来家里的舅舅舅母与那一群要好的兄弟姐妹。 又撒起娇来了,云太妃莞尔一笑,然后说道,你要投了个人胎,定也是个招人疼的可怜娃娃。 不过等那新鲜出炉的蒸鱼被端上来的时候,方啼霜又将心里的情绪暂时抛在了脑后。 这鲈鱼看起来就十分新鲜,连鱼刺都被剃干净了,只剩下那嫩白色的大块鱼肉。 方啼霜高兴地翘起了尾巴,巴巴地围着那只大鲈鱼打转。 瞧给你急的,云太妃笑笑道,还烫着呢。 方啼霜等不及了,急匆匆便凑上前去咬下了那鲈鱼肚腩上的一块肉,结果果然是被烫到了,那烫人的鱼肉在嘴里和舌头打起了架,方啼霜像是一脚踩进了火坑里,在食案边上略显滑稽地跳了起来。 喵呜!好烫!他忍不住叫唤了几声。 云太妃顿时哭笑不得。 方啼霜之前在猫舍吃的食物都是婉儿特意放凉后的冷食,所以今日才发现原来猫舌头这么怕烫,这会儿舌头被烫的疼了,不自觉便将舌头伸到外头去挂着。 像是在向谁吐舌头似的。 你这憨子,云太妃捂住了肚子笑,而后又招呼了旁边的宫婢一起来看,丹碧,你瞧他这般,倒像是一只憨犬儿了。 丹碧也陪着云太妃一道笑了起来。 方啼霜虽然觉得有些丢脸,但等鱼晾凉了,他还是呼噜呼噜把那一整只鲈鱼都给吃光了。 不多时,他的猫肚子已经顶了起来,可那食案上还有一碟子糕饼点心,他是已经吃不下了,但面对食物,方啼霜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够了。 于是他为了让云太妃明白自己想要打包的意图,先是用后腿直立站了起来,而后又用前爪指了指那盘糕饼点心,最后再摆出一副背上行囊赶路的姿态。 云太妃一开始还有些懵,但看完之后便反应过来了,她笑得不行:你这小猫,都吃不下了还要兜着走丹碧,把这盘子糕点装好,一会给咱们的双儿带回去。 就这样,方啼霜不但吃饱了肚子,还另又外带了一油纸袋的糕饼回去。 冬日天黑得早,方啼霜在入夜后,便用嘴叼着那油纸袋,然后偷偷摸摸地溜进了廊下家的一处小院子里。 一路循着气味嗅过去,找了好些间屋子,这才在一个一丈见方的小屋子里找到了曹四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