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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非池想安慰他,但不知道说什么,只好给他倒了一杯茶。茶叶是村子里产的清明茶,味道很苦涩,但他们都奇特地喜欢。大概因为,苦涩才能叫人清醒。 周满喝了一口茶,对应非池笑了笑,伸出了手。他的小道士就毫不犹豫地爬上竹躺椅,跟他窝在一起。周满将他揽在怀里,手指慢慢地梳着应非池长长的柔顺的发。 “蒿妹的尸体一直漂到很远的地方才被找到,是因为那地方恰好被雷劈断了拦在河道转弯的地方,将蒿妹跟她母亲的尸体挡住了。那个时候……蒿妹还紧紧托着她的母亲。” 周满说到这里又顿了顿,应非池就把竹筐抱在怀里,把糖炒板栗剥了一个放在他的嘴边。周满就着他的手吃了,又握住了应非池的手将他手指上的污渍慢慢地擦干净。 “我不伤心,只是从那时起就在心里发誓,有一天一定要在大河上架起桥梁,让村子里的人再也不会因为大河涨水而送掉性命。不仅是大河,小河也要架好桥梁,以后就算下雨再大,河水再涨,小孩子们也不会因为来不了学校而停课。” 这话听得应非池也默然,因为他也亲眼见到了。华南的雨季很长,东亚季风带来的雨带从南向北推动,自每年阳历3、4月在华南登陆,7-8月才到达北方,9月底才退出陆地,而从阳历11月底开始,西南季风带来的雨带又会影响华南。所以华南的雨季非常长,一年之中只有秋季是没有雨水的。 应非池看到过冬天雨水将采买年货的拖拉机陷在半路,车上所有人只能撑伞走回家,整个人都被淋湿不说,还要苦苦等待天晴才能去把车子从泥坑里撬出来。春夏的时候,应非池看过因为小河涨水,小孩子无法淌过河水,学校被迫停课,一个月里只上几天课。 凡人的力量啊……应非池开始明白,为什么从前在修真·世界里,就连普通的筑基期修士都可以把凡人称为蝼蚁了。没有法术、没有符咒,在大自然面前时多么地无力。但同时也凡人又是多么地令人敬佩,在仅有智慧的情况下,想尽一切办法与大自然对抗。 “周满。”应非池认真地说,“我觉得,只要你想做,就算没有我出现,没有法术,这座桥你也会建起来的。” 想想多么惊讶,一年前应非池到这里的时候,整个村子都还要挑水喝,年人均收入不足100元。小孩子读书的学费与集资需要耗费一个家庭大半年的收入,村民们累死累活,大多数人却买不起猪油,只能吃茶油。 应非池记得刚来的时候,有一次周满买了烤鸭回来,中午吃饭的时候,应非池发现一个三年级的小孩偷偷跑进厨房里。小孩看到了桌上的烤鸭,双眼就移不开了,不停地咽口水。久久地站立后,小孩舀水洗了手,然后回头看了看门口,目光充满了害怕与无法控制,然后,小孩伸出手指沾了一下烤鸭,再迅速地将手指放入嘴里。尝到味道的时候,小孩的目光一下子就亮了,盯着烤鸭看了很久很久,久到应非池差点就走出去跟他说“去拿碗筷”的时候,小孩子忽然就哭了,转身跑了出去。 “……”哎!应非池想叫住他,却被人捂住了嘴抱到了转角之后。 “别叫他。”周满的用气声说,“小孩子能控制自己不偷吃,说明他已经懂事了,明白了是非,有了自己的自尊心。现在出去,让他知道自己被人看见了刚才的举动,小孩子可能会受不了,一辈子都有阴影。” 可是……应非池神色挣扎。 “我知道你想帮他,但不能这么做。”周满的声音冷静到几乎无情,应非池却从里面听到了隐忍的怜悯。“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非池,我们要做的不是给他们食物,是熬让他们自己挣钱,用自己的双手获得幸福。” 小孩表情里的渴望与坚决,周满话语里的冷静与怜悯,深深地刻在了应非池心上。周满所做的一切是为了报恩,应非池协助他,却是为了自己的“道”。应非池小时候曾经问过师父:“我们为什么要修道?练法术就可以了不是吗?为何要诵读心经道法?” 那时候的师父恰好因为除妖而受伤了,用苍老粗糙的手摸摸应非池小小的脑袋,微笑着说:“池儿记住,我等修道之人,所为并非通天彻地,而是为了能力更高之时,救天下苍生于水火。” 因为这句话,小小年纪的应非池等不到师父回来,因为师父的离去被师兄种种恶劣对待,他也从未觉得师父抛弃了他。因为师父用自己的生命向应非池诠释了什么叫“修道”。 协助周满让村子富裕,固然有一部分的原因是他不知不觉地喜欢上了周满,只要是周满想做的他都会努力让它实现。更重要的是,灌江村的情形唤醒了应非池心中关于道义的诠释。 相遇一年了,回想这一年来做的事,无论是收购竹笋、灵芝、榛子、茶籽等等山货,还是拉资金修桥,亦或是教授法术,这都是两人所作出的努力,一点点得改变了这个村子的困境。 “总觉得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应非池感叹。 现在小河的桥还没有修,还要想办法拉资金修建公路,否则以这种黄泥路,即便是村民都学会了法术,也没办法做到这个世界的富裕。 “笃笃笃——”正在两人陷入缅怀与沉思无法自拔的时候,忽然一阵声音传来。通明鉴毫不犹豫地跳上应非池的怀里,镜面上飘过一行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