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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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头的练武场,季晚疏与尹秋已打了数个来回,边上观战的人除了陆怀薇还吸引了不少别的弟子,众人兴致勃勃地观望着,直到白灵来传话,缠斗不休的两人才收了手,结束了这场比试。 都去道场那边罢,白灵说,大典就快开始了,你们怎么这时候想起来切磋? 打了这一场,季晚疏明显轻松不少,她瞧着尹秋少见地笑了起来,说:看来我闭关这几年你也没闲着,凭你如今的身手,当个首席大弟子不成问题了。 尹秋谦逊道:师姐谬赞了,你一直让着我,招招式式都游刃有余,我却是已经拿出了全力,首席大弟子我可不敢当,师姐快别笑话我。 季晚疏极少在剑术方面夸过谁,听了尹秋这话便又由衷道:谦虚什么,我说你好那就是好,这宫里弟子众多,能与我打上这么久还不见吃瘪的人也就你一个,看来师叔对你还是上心的,她应是指点过你许多,不像我,没个师父引导,全是自己瞎琢磨。 尹秋调侃道:师姐哪还需要师父,你现在都能自己收徒当别人的师父了。 季晚疏自嘲一笑,本想再问问她温朝雨的事,但想想还是作罢。几人带着一堆兴致昂扬的弟子们去了望天道场,不多时谢宜君也率领一众客人在看台上落了座,季晚疏随着白灵候在边上,等谢宜君宣布册封大典正式开始后,舞剑助兴的弟子们便飞落场中,两旁锣鼓喧天,热热闹闹地敲打起来,引得四周好一片喝彩声。 陆怀薇挤着时间给季晚疏重新梳妆打扮,把她那些首饰什么的又给她戴了回去,季晚疏挑了个人不多的地方俯视过众人,迟迟未能见到熟悉的身影。 她既盼着温朝雨来,又不想她来了之后跟做贼似地藏着,可这么重要的日子,她终究还是希望温朝雨能够到场,毕竟今日她若来了,意义自是不一样。 别苦着脸了,陆怀薇替季晚疏擦干了汗,宽慰道,所谓大典,也不过是走个过场,谁来谁不来,那都是小事,你真要摆张臭脸去走那红地毯? 季晚疏叹息道:别烦我了,你们个个都好会讲道理,我也不是不明白,就是免不了情绪低落,不用管我。 陆怀薇笑笑不说话了,给了季晚疏一些清净。等场中助兴的弟子们退下,季晚疏便按照事先定好的流程在众目睽睽之下入了场内。 顷刻间,呼喊声响起,掌声如雷。 四面俱是人山人海,那些攒动的人头里有不少熟面孔,却始终没有出现季晚疏真正想看到的那个人,她收拾好错综复杂的心情,在道场中央将毕生所学的云华剑法悉数展示了一遍,季家二老在看台上看得雀跃不已,季夫人更是激动到直抹眼泪,将周围的弟子们也带动起来,都精神振奋,又是艳羡又是崇敬,几欲热泪盈眶。 一剑舞毕,热烈的欢呼声中,季晚疏收了剑,脚边落了一地的珠钗和簪花,她抬起头来,年轻的面庞从容冷静,一派镇定。 高台就在前方,谢宜君和满江雪以及众位长老立在那上头,朝她投来的目光都饱含着欣慰与期许,周围充斥着各种声音,人人都兴高采烈,喜不自胜,季晚疏握着剑柄,一步一步朝着尽头走去,内心却是比什么时候都要平静。 过了今日,她就是少掌门了,从今往后,云华宫就是她一生的归属,她要和谢宜君一样,在这宫里待到天荒地老,失去了来去人间世的自由。 哪怕是到了这一刻,季晚疏也仍是没有全然做好准备。 这真是她想要的生活吗? 其实不是的,但肩负着这样的重担,她不能退缩,不能临阵脱逃,她兴许不会成为像谢宜君那样尽心尽责的好掌门,但她也可以做到放下小我成全大我。 虽然这过程会让她觉得难熬,但一想到今后的路会有个人默默陪着她,这条鲜红的大道也就不那么难走了。 只是那个人,此时此刻在哪儿? 季晚疏停了下来,再一次环视着,顾盼着。 喧嚣将她淹没,四周的一切都如潮水般向她袭来,眼前的种种景象开始变得模糊,季晚疏用指腹揉了揉眼睛,摸到了一点濡湿。 怎么这么没出息?她有些惊愕地想,就算心心念念的人不来,她都二十来岁了,难不成还要为着这个当场哭鼻子? 季晚疏嗤笑一声,暗骂自己不知进取,难成大器。她深呼吸一口气,朝着那高高的阶梯行去,抬腿的那一刻,只听周身倏地响起了道道爆竹炸开的声音,下一瞬,漫天烟火绽开,于高空铺就了一片耀眼夺目的红霞,紧接着,又有无数轻柔的五彩纸花从天而降,像凭空落了一场花雨,将她整个人都罩在了里头。 哎呀!好漂亮的白日焰火! 快看!好多纸花呢! 太美了罢!这是什么人放的爆竹?咱们这两日也没见谁还准备了这个啊! 季晚疏在阶前驻足站定,仰首望着高空,那些绚烂的烟火深深地映在了她眸中。纸花飘落下来,落在她的发梢和肩头,填补了那些坠落的珠钗和首饰,给她添了不少鲜活的颜色。 她举目看着,渐渐露出了难能一见的笑容,尔后她伸出手,把掌心摊开,捧住了那些轻飘飘的纸花,低头轻嗅时,季晚疏闻到了一股熟悉的脂粉香。 那香气里仿佛还掺了一丝若有似无的酒气,也不知是真的有,还是她想要有。 快快快,替我挡一挡!温朝雨蹲在尹秋身后,扯着尹秋的衣袍道,别叫她看见我了! 尹秋被她扯的一个趔趄,险些从椅子上摔下去。尹秋大笑:看见才好呢,你快瞧,季师姐笑得真好看。 温朝雨捂着脑袋,扒着尹秋的肩膀朝底下看了两眼。 真是好主意,我都没收过这样的礼,尹秋羡慕道,师叔什么时候也能给我放烟花看就好了。 她说完这话,偏头朝那高台看去,满江雪也在此时将视线落在了她身上,两人隔着人潮对视,都向着彼此展颜一笑。 温朝雨说:那可不行,满江雪若要剽窃我,我可不饶她,要讨意中人欢心就自己想法儿去! 尹秋不同意:烟火爆竹什么的又不是您一手所创,银子能买得来的东西,师叔凭什么不能给我也放一场? 温朝雨说:我说不行就是不行,剽窃这等事,为人不齿! 尹秋好笑:真是霸道,那照您这么说,您每日得吃饭睡觉,这事您做了,别人可不能做,做了便是剽窃。 温朝雨说:你这是歪理,满江雪别的没把你教会,歪理倒是教了一堆。 尹秋心道要论歪理谁能比得过您?她暗自腹诽,没把这话说出来与温朝雨斗嘴。底下季晚疏已攀上了阶梯,烟火还在逐一绽放,引得弟子们连连惊呼。尹秋拍着巴掌,跑到栏边冲季晚疏喊了几声,温朝雨见状赶紧将她拉回来,低声道:别叫唤了,你挡着我也不妨碍你看热闹么,不要乱跑! 两人拉拉扯扯,在看台上已经十分显眼,季晚疏早就将她二人瞧见了,却佯装不知,由着温朝雨自娱自乐。 尹秋目送着季晚疏缓缓登上高台,不知为何,她竟在这一瞬突然哽咽起来,说道:季师姐那么喜好自由的一个人,从今日起就得困在宫里哪里都不能去了,温师叔,您左右脸皮这般厚,也别顾虑旁人的眼光,您如今又无事一身轻,就常来宫里陪着季师姐罢,我看掌门也不会说什么,您以为呢? 那当然没问题了,温朝雨顺口应着,半晌才反应过来,等会儿你说谁脸皮厚?我替满江雪收拾你! 尹秋开怀大笑,拿手帕揩了揩眼泪,视线游移间忽地瞧见白灵在对面与陆怀薇说了几句什么,神态略显凝重。尹秋咦了一声,遥遥观望之下,便见白灵握着一封信笺飞身上了高台,冲谢宜君耳语一阵,谢宜君登时神色一变,又立马转过头看向了满江雪。 这副场面任谁见了都知道必然是发生了什么事,尹秋心口蓦地一跳,没来由产生了一股不好的预感,她紧紧皱起了眉,温朝雨也在后头问道:怎么回事,是出了什么变故么? 尹秋不明所以,正要跑过去询问一番,却见满江雪径直朝她这处行了来。尹秋赶紧问道:白灵收了谁的信?发生了什么? 满江雪迟疑了一下,开口道:傅岑死了。 犹如一道晴空霹雳,尹秋得了这话,禁不住后退两步,难以置信道:傅楼主死了?怎么会 怎么会这么快?她昨夜才听温朝雨分析过此事,没想到今日就传来了噩耗! 还真被我们猜准了,温朝雨亦是感到讶异,梦无归孤注一掷,果然是要下狠手的。 满江雪扶了尹秋一把,关切道:小秋,冷静。 尹秋一屁股坐回木椅,浑身脱力,后背发冷。她抬手捂住了嘴唇,好半天才颤声道:完了,傅湘 第186章 傅湘立在窗前,纯白的丧服上沾了不少香灰。 她卸了佩剑,两手搭在窗柩上,手指无意识地抓着那里的木头。指甲被崩断,细小而锋利的木屑扎进皮肉,渗出丝丝血迹,料想该是痛的,可她却无动于衷,平静无波的面孔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金淮城没有明亮的日光,今日落了初春后的第一场雨,乌云压得低,沉重而密集,不停歇的雨声和雷声交织起伏,把人逼得透不过气。 楼外喧闹,也不知是些什么人在吵嚷,傅湘任凭冷雨吹打着自己,早春时节越渐浓烈的花景如尘雾一般在她眼中淡去,仅剩了满目飘荡白幡,以及弟子们披麻戴孝的惨淡身影。 天地失去了一切亮丽的颜色,唯余一片凄凉的素白,悲痛和阴沉笼罩了明月楼上上下下,把这地方染上了一层抹不去的阴霾。 傅楼主惨死城郊,简直骇人听闻!那机关乃是九仙堂所造,众位豪侠,咱们去九仙堂问个清楚! 还要怎么问才叫清楚?人家昨日就回话了!那机关数月前就已在墨子台时期售卖出去,买家又声称东西年前被盗,双方都拿得出说法!这是有人早就密谋好的阴谋,咱们逮着九仙堂不放也是无济于事! 是啊,九仙堂素来美名在外,又与明月楼无冤无仇,他们岂会做这等有损声名之事?那买家不过是寻常百姓,并未在江湖走动,只是家中富裕,喜好钻研机关术,买去是为了自己赏玩,东西何时丢的他都不知道。真凶有心要嫁祸,自是将一切都做的干净,傅楼主这事情,如今可不好查啊! 那也不能毫无作为!明月楼乃是江湖第二大派,连傅楼主都出了事,将来咱们这些人指不定也会为人暗算,唇亡齿寒的道理各位懂不懂?有人要兴风作浪,要搅乱这江湖,咱们若不齐心协力查明真相,这把火迟早也会烧到你我头上来! 那你倒是说说该怎么查?其实依我看,谁还有这么大的本事连明月楼楼主都能杀了去?说不定又是那南宫悯在背后搞鬼! 没错!紫薇教作恶多端,杀人如麻,年前各大州城的难民出事以后,他们便没了动静,这岂非古怪之处?必然又是紫薇教搞出来的事! 隔着房门,道道人语声清晰传来,傅湘将所有人说的话都听得清清楚楚,却始终没有半点反应。 自从傅岑的尸体被人发现,消息一经流出,楼中便涌来不少别派侠客,众人聚拢一堂,群情激奋,已经就此事争吵了两天两夜也不罢休。 听闻傅岑死讯,赵管家第一时间便将傅湘从禁闭室里放了出来,明月楼弟子到得现场,无一不为之震惊,傅湘吩咐人把尸首拉回来入了棺椁,摆在了灵堂,她表现得很沉静,甚至到此时也未开口说过一句话。 雨声嘈杂,外头又喧哗不停,整个人间都不得安宁。阿芙缩在墙角蹲着,默默注视着傅湘的背影,良久,她才鼓起勇气唤道:师姐 傅湘一动不动,站得笔直。 阿芙见她这样子,一颗心如同被油锅煎炸似的,疼的她有口难言。阿芙思索再三,终是朝傅湘走去,拉着她的衣袖道:师姐,你说句话罢。 傅湘好似丢了魂儿,目光失真,许久也发不出一点声音,手上的力道却越来越重。阿芙眼里包着泪花,赶紧拿手帕给傅湘擦了擦血,再次唤道:师姐? 傅湘这才偏头看向她,问道:我爹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阿芙抹着眼泪,摇了摇头。 真是奇怪,人还活着的时候,每每想起我爹,想的都是他的不好,傅湘喃喃道,如今人死了,想的却又都是他的好,有关那些不好的,这会儿是一件也想不起来了。 阿芙一听这话,泪水瞬间决了堤,她垂下头,痛哭道:师姐,对不起你恨我罢,从今以后,我这条命就是你的,你想什么时候找我索命都可以,我我对不起你。 傅湘转过身,缓缓在案前坐下,低声道:恨你师命难违,我怎么会恨你,她说完这话,又怅惘道,早在师父收我为徒时,她就与我说的那般清楚,这些年来,她也提醒过我无数次将来会发生什么,眼下的情况我早就有所预料,也心知肚明。我原以为自己对傅家并无半分真情,我是回来找我爹讨债的,可几年相处下来,到底血浓于水,我还是动了恻隐之心,而今木已成舟,覆水难收,我岂能只怪旁人?这事我自己也难逃罪责,我也是同伙之一。 那日与傅岑在禁闭室最后一次相见,傅湘原本想着就按罗家给出的两条路选,只要她肯私了,只要她肯离开明月楼,罗家就会善罢甘休,明月楼就会从风口浪尖处退到安全的境地,而梦无归那处也就不会再杀了傅岑,毕竟她人都走了,就算傅岑身首异处,梦无归也不能把她绑回明月楼继任楼主。 但她着实没想到梦无归下手会这么快,甚至都没有与她见一面再做打算。 回想起傅岑那一日痛心疾首又焦头烂额的模样,傅湘心如刀割,痴痴地问道:我关在禁闭室这么久了,你和师父当真一次也未来看过我么? 阿芙无颜与她对视,只能埋着头道:来过的,就是傅楼主最后一次与你谈话的那天。 傅湘愣了愣,了然道:所以,我们说了什么话,你和师父都听见了? 阿芙说: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