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节
阮轻暮一只手提着秦渊拿来的零食大礼包,一只手拿着巧克力走进门。小哑巴正趴在小课桌上做作业,一看他进来,噌地就跳下了地,一把抱住了他的大腿,无声地摇了几下。 小孩子无条件的信任和依赖,叫阮轻暮整个心都柔软起来。他笑吟吟弯下腰,先把巧克力递给他,又指了指外面的小卖部,比划了一下。 小哑巴立刻就懂了,“噔噔”几步跑到门口,冲着老李头鞠了一躬,转身又跑回来。 “哎,小桩现在这么明事理了啊?”阮轻暮有点惊讶。 每星期回来,这小家伙眼见着状态越来越好,原先蜡黄的小脸白净了许多,隐约透出点这个年龄孩子该有的红润来。后脑勺那块被砖头拍伤的地方也痊愈了,秃的那块头发全长了出来。 穆婉丽从里面的按摩房里出来,眉开眼笑:“那当然,专业的学校就是不一样。第一次送小桩去上学,老师和我们聊了半天。一再说他们教了无数特殊儿童的,有经验,请我们家长放心——果然吧,这才上了两三个月,小桩懂事太多了!” 阮轻暮笑了笑,摸了摸小哑巴的头:“我们小桩可不笨,只要有人教,肯定学得快。” 阮轻暮定定看着她,半晌轻声叫了一声:“妈,你好傻。” 穆婉丽笑了笑,眼泪流了下来。 她发了一会儿呆,忽然又粗鲁地一挺胸膛:“老娘值了!多少女人被男人骗财骗心,一辈子也遇不上一个真心对自己好的呢,我遇上一个愿意为我死的,这辈子活得也不冤枉。” 阮轻暮沉默了一会儿,伸手把穆婉丽的肩膀搂过来,拍了拍:“妈,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穆婉丽瞪了他一眼。 阮轻暮温柔地一笑,目光分外清朗:“我爸只是杀了人,他不是杀人犯。”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我爸超级牛逼,真的。也就是他死得早,不然我得在饭桌上端着酒杯,对他说一声‘爸你贼棒’!” 第81章 分别 高铁南站, 临近春节, 出行的人熙熙攘攘, 秦渊身后跟着严叔, 两个人上了车。 火车安静地启动, 向着远处飞驰,秦渊默默坐在座位上, 看着外面的风景渐渐从城市变为郊区,再变为原野。 轨道的尽头, 那个更加繁华的城市里,有他名义上的家。 一个已经三个月没见过面的父亲,一个礼貌疏离的后妈。 还有一个冰雪可爱的妹妹,一个刚刚出生没几个月的小婴儿。 他把目光从窗外收回来,随手拍了一张窗外的照片。远处的冬日天空悠远碧蓝,近处的田野枯黄一片。 qq群和微信里,一片热闹。 刚放寒假的第一天,没人急着赶作业, 都在闲聊。有人在推荐刚开始看的电视剧, 有人在激情争论最新的选秀节目里谁该c位出道,也有人在痛哭流涕因为成绩单被爸妈揍到屁股开花。 他一点也不想细看, 直接点开那个粉色桃花枝的头像, 发了照片过去:“我在车上,风景很好,人很无聊。” 很快,那边回复了, 口气有点得意似的:“等你回来,我和你说我爸的事啊,我刚刚知道的,他好厉害。” “现在就说吧,我想听。” “不行,说起来话太长啦!你回来,我到你家慢慢说。” 秦渊看着那行字,目光渐渐温柔起来:“那我现在就想回头了。怎么办?” 阮轻暮瞪着手机,抓耳挠腮。 啊啊啊啊,明明上午才分开,现在就忽然又很想见这个人是怎么回事啊? 想问问他刚刚没做出来的那道物理题,想跟他说家里发生的一连串高兴事,更想和他聊聊刚听到的陈年旧事,和他说一说,他那个没见到他出生就死了的老爸。 …… 穆婉丽推门进来,给他的小桌上放了一小盘切好的苹果块:“对了,你那个没妈的可怜同学呢?这大过节的,他爸总该回家了吧。” 阮轻暮拿牙签戳了一块苹果,咔嚓一口:“别提了,他后妈在外地生了二胎,他爸叫他过去看妹妹呢。我怕他后妈欺负他!” 穆婉丽长长叹了口气:“这孩子命可真苦,和你有的一比呢。要不,回来以后,他要是没地儿吃饭,你叫他来咱们家搭个伙?” 阮轻暮一愣:“啊?不用了吧?” 秦渊哪里是没地方吃饭啊,他一个人每顿饭起码四菜一汤,都是吃不完就倒好吗? 再说了,来家里多不方便,他想去秦渊那里,还一直惦记着去秦渊家的健身房打沙袋呢。 穆婉丽嗔怪地说:“你这孩子怎么不懂事啊?你不是说,你的成绩都靠他帮你补习的吗?我都没谢过他呢,来吃顿饭怎么了,一个没娘的孩子!” 母子俩正聊着,阮轻暮手边的微信又闪了闪。 “我到了。”对面的人发来了一张新照片,是火车到站时人流如织的月台,“我爸在出口等我,稍后再联系你。” 阮轻暮心里终于高兴了点儿:“好,你快去吧!” 他那个垃圾老爸总算没有丧尽天良,也知道起码来接一下许久没见的儿子了吗? 阮轻暮依依不舍地按熄了手机,怅怅地想了想,忽然说:“妈,那他来的时候,你给他做锅贴。他上次吃了我带去的,馋的牙都掉了呢。” 穆婉丽眉开眼笑:“你叫他来,我给他做一平底锅!” …… 秦渊刚下到地下停车场,他爸的车就已经停在说好的出口处了。 粗犷的奔驰越野系amg,以前没在家里的车库见过,看上去是他爸在y市的新座骑。 用料高端,后保险杠尤其厚实,看上去就比一般的豪车更有安全感。 好像从小时候那件事后,家里的车就一直是这个风格了,秦渊不想往这方面想,可又不由自主地会联想起来。 秦祝枫坐在后排,急切地帮儿子开了车门:“来来,外面冷吧?” 秦渊上了车:“不冷,车厢和车站里都有暖气,出了闸口就下停车场了。” 秦祝枫年纪不过四十多岁,长相和秦渊酷似,有着一张极英俊成熟的脸,放在财经杂志上也是秒杀众生的风度翩翩。 他看着秦渊坐定,赶紧帮他拉开保险带,亲手帮儿子扣好,又从旁边的车载保温箱里拿出一个罐子,殷切地打开盖子,递给了秦渊。 “先填点肚子,马上回家再吃大餐。”他殷切地说,“你魏阿姨张罗的鸡丝鲍鱼粥,知道你要来,一大早就让佣人熬上了,我临来的时候刚出锅。” 秦渊拿着勺子,慢慢地舀起一勺放进嘴巴里,看着他爸那期待的眼神,点点头:“嗯,阿姨费心了,很好吃。” 食材都是极好的,小火慢炖,滋味的确好。 秦祝枫显然松了口气,欣慰地拍拍他的肩膀:“好吃就好,多吃点!学习这么辛苦,营养一定要跟上。” 秦渊已经把最新的期末成绩单发他了,一如既往地骄人,他这个当父亲的,几乎完全没为他操心过。 家居器件、床褥床品,都是崭新的,摆放铺陈讲究细致,不知道是女主人交代得细致,还是佣人做事用心。 他关上房门,脱下了衣服,换上了舒服的居家服,坐在了床边。 半晌后,他仰面躺在了身后的大床上,怔怔地望着空旷而豪华的卧室。 忽然地,他抓起了手机,点开了微信。 阮轻暮的微信已经有了好几条:“小妹妹好玩吗?快点发照片给我看看。” “晚饭吃了啥?给你看我妈晚上做的菜——” 下面呼啦啦放了五六张家常菜的照片,看着色泽诱人,搭配精心。 又过了半小时,大概是吃完了饭,又在那里一个人发话:“我妈说,叫你有空来吃饭,谢谢你帮我补课。啧,她以为你是个没人疼的小可怜儿,说要做锅贴饺给你吃呢。” 又过了几分钟,终于蔫巴巴地来了一条:“那我先做作业了哦,你看到的时候回我。” 他默然地反复看了好几遍,没有回复,却退了出来,找到了另一个人的微信号,发了一条过去。 “龚医生,上次你叫我做的心理测试,有问题吗?” 第82章 你可以穿我的 龚思年不知道在做什么, 过了一会儿, 才回了话:“你最近的心理状态很不错, 在真正的社交和友情构建上, 都卓有成效。” “可我今天忽然很难过。我努力控制了, 可是似乎有一点失效。” 龚思年沉吟着:“生活中遭遇忽然的情绪问题,这很正常, 你可以尝试向关系亲密的人诉说,不用什么都自己扛着, 更不用总想着自我调适。” 秦渊犹豫了一会儿:“我做不到。” “习惯了不诉说,所以长久之后,就再也不会诉说了,是吗?”龚思年问。 秦渊沉寂了一会儿,才慢慢地打着字:“也不完全是。可能是……关系亲密的人原本就不多,所以我舍不得。” 龚思年发了个聆听的表情:“舍不得什么?” “舍不得叫他陪着我一起难过。” 龚思年盯着那个“他”字,若有所思:“一段关系之所以亲密,就在于它不仅仅能分享快乐, 更能真正承载彼此的痛苦。不是吗?” 秦渊静静看了一会儿, 才回复道:“谢谢龚医生,我会试试看。对了, 先拜个早年, 祝您新春快乐。” 龚思年回复了一个微笑:“你也一样,要快乐啊。” ……刚刚放下手机,身后的人就一把搂住了他劲瘦的腰,用力往后一带, 紧紧地贴在了身后火热的躯体上。 “有你这样的吗?亲到一半就去干别的。”厉原嗓子哑哑的,大狗一样用头在他背后蹭着,“那些青春期的小屁孩,你管了这个还管那个?” 龚思年被他一头硬头发茬子扎在背上,又痒又麻,忍不住轻哼了一声:“不管怎么办啊,都是学生。有几个孩子吧,我瞧着都能看出来苗头了,真替他们发愁。” 厉原哼了一声:“我们这种人,谁不都是这样过来的,现在宽容度比我们那时候还大多了呢。” “看到了,能开导就开导一下。”龚思年轻声说,“我是医生啊。” 厉原没说话,好半天才难过地吻了他的后脖颈一下。 “阿年,你会不会……”他小心翼翼地说,“做不了大医院的医生了,其实还是挺放不下的?” 龚思年轻轻笑了,微侧过头,枕在身后厉原的肚皮上:“厉原,我挺喜欢一部电影的,叫《流氓医生》,你有空看看。” “说什么的呀?”厉原的手指在他头发间随意地揉着。 冬天外面黑得早,两个人刚吃完晚饭,今晚厉原的乐队没排演出,难得这么早就腻在一块儿。 “香港九十年代的老片子了。”龚思年悠悠地说,“说有个天才医生叫刘文,看不惯医疗系统腐败,不愿意同流合污,就离开了大医院。在平民红灯区里开了个小诊所行医,替很多楼凤们治花柳病。” 厉原鼻子好像有点塞,在他上方嘟囔着:“那……那个刘文后来呢?” “没什么后来啊,电影就结束了嘛。”龚思年懒洋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