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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双脚,多灾多难。”他笑着打趣,仿佛几日前扼住她脖颈几乎令她毙命的是另一人。 第35章 心有惧 恶心。 那双金尊玉贵的手拂过脚底,令她油然厌恶。是疼痛亦无法抵消的厌恶感。自四肢涌向头顶,自肌肤渗入内里。 厌恶使她心生恐惧。 恐惧这彻骨的厌恶。 幼即为娼,对男人们的假意迎合起初令她厌恶,久而久之,便习以为常。七夕夜,春衫鼓,鼓上赤足一舞,她曾短暂地忆起往日令人作呕的触碰,不久后归于平静。 此刻,这种厌恶卷土重来,遍及四肢百骸。恐惧亦随之而来。 从前,她并不觉得男女交合是件乐事,纾解来客之欲如同伴客饮宴一般寻常。她耗尽心力自藏污纳垢的躯壳中抽身剥离,如今却因一时的吞情囚欢而再度嵌合,自躯体至意识,皆得尝其中滋味。如公子瞬所言,一旦知其味,欲望便有相。不仅适于祝眠,亦适于她。她期望此刻为她抹平足底伤痛的人是祝眠,当事与愿违,她会心生抗拒,抗拒不成,便心生厌恶。归根究底,是祝眠搅乱一池静水,令她坠入漩涡。沉沦其中,心生愚妄,不甘为娼,耻于做妓。 食指,将断未断的指甲正痛。 她动动拇指,忍痛将半截断甲彻底撕裂,甲盖剥离瞬间,揭起皮肉。十指连心,是钻心之痛,咬牙忍耐亦忍不得。 “啊——” 一声痛喊,撕心裂肺,刺破门扉花窗,仿佛要将毕生所受之苦、所悲之痛,尽数喊出。 …… 春容被唤走后,祝眠身边只留下空荡荡的被褥和衾间余温,引人眷恋。经他手掌来回抚过,余温渐渐散尽。眷无可眷,他披上衣衫起身,楼里闹腾的动静不小,他倒要看看这位孙秀才是何方人物。 房门刚开,一个文文弱弱的书生就叫住他:“祝大侠。” “你是孙秀才?” “孙秀才在楼下。在下才疏学浅,无功名在身,普普通通一书生而已。”书生彬彬有礼,“我与春容上元相识,七夕夜后,她告诫我避开祝大侠。一介书生,如何能与武人争锋?她怕我出事。” 书生神情黯然:“我与她两心相许,奈何身不由己。聚少离多,难得相见,但愿祝大侠能高抬贵手,成全我们。” 往日死于他手的夫妻情人,亦向他诉情深意重,哀求成全。 或许这书生,正是春容心上人。 他心中稍觉不适,没有答话。只片刻后,便有人匆匆奔上回廊,踩的木梯吱嘎作响。他回身看去,见到一人,满面惊惧,气喘吁吁,似春雷横空。 是春容。 他认得这种神情,挂在那些即将生离死别的夫妻情人脸上,曾无数次出现在他眼前。心中不知是何滋味漫开,他不太开心。其实他本不该逗留在这儿,更不该亲近女人。 他带着刀离开软玉楼,可没能走远,一直在附近打转,来来回回地折腾,目光始终落在那扇窗子上。 直到听见一声痛喊。 是春容的声音。 所幸他没走远。 他破窗而入,不假思索地拔刀出鞘。刀光闪烁,他看到水汽氤氲后的人影——是那名书生。 这一刀,能取他性命。 但她害怕这个书生死去。 他手腕微动,带着刀身翻转,本是致命一刀,却被他生生扭转,收了刀势,且将刀刃转为刀背。刀背击中书生胸口,虽会重伤,但不致命。 江湖第一的杀手刀客,头一回用刀背伤人。 书生一口鲜血喷出,落在浴桶,绽出朵朵红花。春容靠在浴桶角落里,缩着手臂瑟瑟发抖。 他立在浓浓水雾中,看着一伤一惧二人,停了刀。 他以为他是来救人,却忽略了,曾经他与她相拥为欢时,也曾听她喟叹呼喊。 两心相许,久别重逢,他或许是搅了一桩好事。 一侧房门被人踹开。 江菱雨急喝一声:“姐姐别怕,我来了!” 银铃作响,双环自房门侧袭来。银环套上刀刃,打旋一周后被他原路甩回,正正击中江菱雨。江菱雨掩住胸口,闷声后退几步,怒意勃发:“你是谁?敢不敢跟我出去打!”雾气朦胧间,江菱雨没能看清他的脸。 他平静地回应:“滚。” 江菱雨听出他的声音。 没人再拦他,亦拦不住他。 他扯下架上衣衫,遮住春容身躯,抱她到枯坐禅中,将其安置在床榻上。 春容一声不吭,甚至避开他的目光,缩进被褥中,瑟瑟发抖。 “春容。”他轻轻下拨被褥边沿,窥见她的双眼。满是泪。 她在哭。 顿了良久,他说:“放心。用的刀背,他不会死。” 握刀的手探出,替她抹去泪珠,一次又一次。一滴滴眼泪,比刀还要沉重,他推不开,抹不掉。或许刚刚他该走远些,这样就听不到她的呼喊,就不会仓促出现,更不会打伤那个书生,惹她落泪。 但她仿佛是一条锁链,扣住他的脚踝,令他难以远离。 他走不开。 难怪。 难怪师父会说,酒色误刀误命。 刀已悬在梁上,而他仍在梁下与她纠缠不休。 “春容。” 她还在哭。 春容紧紧握着手指,指缝间已满是鲜血。不敢正视他。她每落下一颗泪珠,他都要替她抹去。粗糙的手指轻轻拂过她的脸颊,微凉的触感令她心生眷恋。眷恋若深,便会陷入泥淖,再难自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