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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似因为痛苦而紧闭着的眼睛骤然睁开,漆黑的瞳孔被恐惧挤压成小小一团。 靠着残存的意志,何似爬起来,踉跄地朝已经被浓烟和尖叫包围的医院跑去。 “欣姐,你不能死,七七等你,你不能死......”何似语无伦次,无措的眼神聚焦不到一处。 被何似保护完好的小孩见她要去医院,死死抱着她的腰不放手。 从住所到这里,何似已经花光了身上所有的力气,医院被炸毁的那一刻,她的精神寄托也随之一并被毁灭,现在,一个小小的孩子就能轻易地将她压倒在地。 何似趴在地上,对着漫天浓烟无助地大喊,“欣姐,我还欠你一条命,你不能死,不能死啊!” 回应何似的是第二颗榴弹无情地轰炸,紧接着是第三颗。 “欣姐!”响彻天际的喊声里藏满何似的悲伤。 何似抓着身下的土地,手指深深嵌入其中,血从指甲缝里渗出来,和这片被人性的残忍荼毒过的土地混在一起。 无情的战场不能给予何似安慰,而是再一次冷酷地打击。 “我的玉坠呢?!”何似不知道从哪儿找回了力气,猛地挣脱开束缚,拉开衣领寻找叶以疏送她的玉坠。 脖子里空空如也。 何似站起来,脚步不受控地朝回走,数米之后折回来,走了没几步又再次返回。 如此反复数次,何似终于因为承受不了心里的煎熬抱住自己蹲了下来。 玉坠比不上欣姐的命,这是何似的第一反应,过后,她用经过三颗榴弹轰炸后的医院再无生还希望的理由说服自己,欣姐已经尸骨无存。 可是,这能成为她放弃欣姐去找一枚玉坠的理由? 一个狠心的女人留给她的死物,难道还比不上赠给她第三次生命的欣姐? 激烈的矛盾击垮了何似薄弱的心理防线,挣扎过后,她终于还是决定忘恩负义一回。 何似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踏上了来时的路。 被何似救回来的小孩站在热风里看着她,笑容不再灿烂。 那个姐姐眼里藏着数不清的悲伤和绝望,这样的眼神他见过很多次,因为太难过,他不得不努力学习如何用笑容掩饰。 此刻,他失败了。 那双眼睛,比他以往见过的任何一双都缺少生的渴望。 ———————— 何似原路返回,在第一次看见药店的那个位置找到了遗失的玉坠。 昔日翠绿的玉坠,此刻布满尘埃。 何似欣喜若狂,失而复得的惊喜让她忘记了要去观察周围环境的变化,于是,当危险袭来,何似只是呆呆地看着,脑子一片空白。 炮弹从头顶飞过,尖锐的尾哨声逐渐低沉,而后戛然而止。 当你终于开始醒悟,这十几秒的延迟爆炸是在给你逃生的机会,一切却又被骤然夺走,那种突然而至的兴奋还未体会就已经逝去的感觉往往才最致命。 战场上,炮弹落地没有马上爆炸,不如直接将某一处夷为平地。 后来的何似常常在想,为什么电影可以倒带,她的人生却不能重来?为什么重要的画面会被无限慢放,她的时间却一刻不做停留? 如果老天能再多给她一秒,她的耳朵或许就还能听清那个人情到浓时的低声耳语,“阿似,喜欢你。” 阿似,对不起。 ———— “轰!” “......”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过后是极致的寂静。 没有火光,只有滚滚浓烟和刺鼻硫磺。 何似躺在废墟里,脑子里嗡嗡作响,她感受不到痛,也感受不到周围的一切,她好像听见了空气流动的声音,又好像和这个世界断绝了一切声音交流。 有什么东西从耳朵里流出来,缓慢、温热,离开耳朵后快滑落。 何似动动嘴,叫出来一个名字。 这个人没有回应她,这个声音也没有被谁听见,何似自己都没有听见。 何似终于笑了,在和死亡擦肩而过之后,笑得干净纯粹,一如当初年少。 何似吹干净玉坠上的尘土,手慢慢落下,将玉坠贴于唇边。 透亮的绿,鲜艳的红,刺目的白,三种不同的颜色,三种不同的心情。 将自己流放了六年之后,何似到底还是对那段无疾而终的感情妥协了。 “小叶子,真该让你看看我现在的样子有多狼狈,看看你做了多少坏事,看看即使这样我在从死神手里逃亡成功后,想的第一件事不是当年如何狼狈地离开,而是你不经意的每一个好。” “小叶子,我想......回去你身边。” 这些话出口,用了什么样的心情,声音里藏着什么样情绪,除了滚滚而过的浓烟没人知道。 何似仅仅是将它们说出来,听不进耳朵,所以放不进心里。 那么,她的妥协也该到底为止了? 以后......祖国那么那么大,不刻意,就不用再见了吧。 何似将玉坠放进胸前的口袋,将斜跨的简易相机包一点一点拉到跟前,打开。 何似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所有力气都用在保持头脑清醒,这一个小小的相机她拿不起来。 “哎......”何似笑着叹气,里面藏了多少无奈。 再次尝试失败,何似放弃挣扎,换了种方式寻找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