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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惜言急,牛三更急:“可我得把您全全乎乎送回去啊。” “你走不走!” 沈惜言一把掏出口袋那把没装子弹的手枪对准牛三,直接把牛三吓得撒丫子颠了,差点连车都忘了拉走。 夜色无情,不解人愁,只道替惆怅客遮掩难堪,做那最后一块遮羞布。 沈惜言是一路边哭边走回去的。 恰逢枣树落花时节,月光下满地都是小黄花,四周连个人影都没有,好不凄凉。 与赵万钧相识,正如沈惜言自己所说,是他从未曾料想过的奇遇。 起初他只觉得赵九爷是个大好人,然而不知从何时起,他开始发现自己对九爷过分仰仗,过分想念,心中也好像有什么不妙的事物就要挣脱失控了。他害怕被九爷发现,甚至想过疏远九爷,可无论是去欢乐厅重拾留洋时的快活,还是去清音馆看再多女子,他依然会不由自主地靠近九爷,最后还要装出一副掩耳盗铃的可笑模样。 这样的自己,好像确实没资格对九爷说教。 他认了,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连釜底抽薪都不敢,做了这么多挣扎,不过都是扬汤止沸。 落入锅里的水,又怎会逃过滚烫的命运…… 严公馆就坐落在几条街道胡同外的地方,在这不长不短的回程里,沈惜言走了他走过的最长一段心路,坎坷又颠簸。 可事到如今,想再多都已经毫无意义。九爷是谁?是一座城里人人敬畏、手握重权的大人物,这样权势滔天的人必然傲骨通透,又怎会再与一个出言不逊触到他威仪的小孩儿纠缠? 沈惜言就再大而化之,再不谙世事,这心里也还是有了数,打今天起,他和九爷之间,怕是彻底断干净了…… 沈惜言狠狠踢了一脚地上的石子儿,看着它一路骨碌碌滚进路边的排水沟。 “挺好的。” 这样也挺好的,这样就不会再为那点不该有的情思劳心伤神了吧。 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汩汩涌出,被沈惜言仰头憋了回去。 他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又在蜜罐中泡大,年少不识愁滋味,就连眼泪都是金贵的,他还从没为谁这样流过泪。 沈惜言恍惚回到严公馆,正巧碰见仆人出来灭灯。 仆人揉着眼睛惊讶道:“沈少爷,您怎么回来了?” 沈惜言吸吸鼻子,声音沙哑道:“我不能回来么?” “您这是哪儿的话,是九爷中午过来通知我们,说您往后就住在他那儿了,二公子还因为这个跟老爷发了脾气呢,这不,刚刚才去睡下。” 沈惜言点点头,脚下没留神被门槛绊了一个踉跄,好在有小厮扶住。 “哟,您身上有点儿烫,要不我去叫二公子起来?或者把小玉喊来伺候您。” 沈惜言甩开仆人的手:“不用,你别管我。” 说话间还夹了声哽咽。 他没再回头看仆人,三步并两步跑上了楼…… 夏虫藏在叶底嘶叫至夜半三更,沈惜言睡不着,心里全是九爷几个钟头前拂然而去的眼神,想得头晕脑胀,只好起身推开窗户才稍稍得以缓解。 他赤脚下床,把之前誊抄的那堆外国诗翻出来,一眼就看到了那张末尾缀满“赵万钧”三个字的十四行诗。 漂亮的花体字勾勒出莱茵河的仲夏夜,星空下便满是醉人的芬芳,微风夹杂着心上人的气息,就好像在描绘一场罗曼蒂克的梦境。 原来早在那个时候,他心里就全是九爷了。 他把薄薄的纸抱在怀里,坐在窗台吹风。 一夜人间,窗外的星光灭了,灯也灭了,周遭进入黎明前的黑暗。迷迷糊糊间,他觉得自己好像被浑身热烫燃成一盏幽微的烛火,轻轻摇着晃着就倒下了。 * 沈惜言突然病倒,严家上下大清早的乱作一团,尤其是严夫人,就跟自己亲儿子生病了一样紧张。 严昌平连书局都没去,亲自请了好几位医生上家里瞧病,西医中医都来了,确认并无大碍才略微安下心来。 只是这好好的人,怎么从九爷府上回来之后不仅发烧,还浑身是伤呢? 灯火通明的书房内,严书桥险些咬碎一口银牙,他握拳愤懑道:“爸,肯定是那赵万钧干的好事,咱得赶紧报警抓人。” “胡闹!我看你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严昌平被小儿的莽撞气得胡子都抖了起来,“这沈惜言原本就是九爷的人,我们不过是在替九爷照看,他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是咱们严家遭殃!” “什么九爷的人,他分明是我严书桥的客人!” 严昌平面色铁青地瞪着不服气的严书桥,把叉着腰的严书桥一下就瞪蔫儿了。 人是在他严家生的病,严昌平还在想怎么向赵九爷解释赔罪,面前的茶冷了又热,愣是没心思喝上一口,偏偏他这不懂审时度势的愣头青儿子还在这儿胡言乱语给他拱火。 严昌平烦得不行,将小儿子厉声赶了出去。 严书桥从书房灰溜溜出来,直奔沈惜言的房间,一进门就听到沈惜言在含含糊糊说话。 “惜言,你说什么?” 沈惜言尚在昏睡中,自然没有回答他,他又问了旁边搓毛巾的小玉,也没得到答案,做丫鬟的,哪敢随意凑近去偷听少爷说梦话? 床前乳白的纱幔挡住了大部分灯光,昏暗中,沈惜言巴掌大的脸上满是潮红,原本那股子矜贵也变成了病态,瞧着怪可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