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节
还是好吃。 不知不觉间,静楠连摘了四五朵梅花,喂啾啾一朵,剩下的全都被她塞进了口中。 恰时,荀宴正好带了一人迈入院中,将小孩摘花吞食的画面看得清清楚楚。 这人轻嘶一声,不由想:荀兄弟……已经拮据到这个地步了吗? 第49章 郡守 初雪压枝, 天地皆被雪色覆盖之时,身着绯色小袄的静楠便成了唯一一抹亮色,可爱动人。 如果她唇边不是仍残留着梅花汁液的话。 荀宴愣怔几息, 快步走过去俯身看了看,见小孩依旧呆呆望他, 便命令道:“张嘴。” 阿——口中无雪也无梅,显然刚才吞咽得十分利落。 荀宴问道:“好吃吗?” 静楠竟也点头,诚实答:“好吃。” 说着,她踮脚又摘一朵, 想让哥哥也尝尝这味道。 身旁一声极轻的“扑哧”声响起,如落雪般,并没有引起二人注意。 这人本以为荀宴定会拒绝, 没想到他竟真的顺势低首, 吃了这朵梅花。 “是不错。”雪一入喉便化作凉凉的水, 不刺冷,反而带有微微甜意, 滋润口舌。 梅花瓣尝起来并无味道, 但梅蕊本身泛有清香,咀嚼后极小的涩味也可忽略, 被雪水瞬间带入喉中,宛若饮汤时顺带食入些许果肉。 无怪小孩会觉得好吃。 他生有一张冷峻眉目, 如此温声说道时有种不自觉的信服力, 让身旁之人简直也要信了, 甚至也想尝一瓣梅花。 得到哥哥附和, 静楠更开心, 本欲再摘, 被拦住, “虽然好吃,但直接生吃容易生病,会请大夫来扎针开药,想要吗?” 静楠摇了摇头,荀宴嗯一声,“那就不许再吃,等以后吃梅花饼。” 从看到静楠吃花到此刻,不过很短的时间,他却已如此熟练地教育她,并不打骂斥责,可见早已熟练这类事。 来人笑了笑,以扇遮面地想:听他一位下属说荀宴爱妹如命,此话不假啊。 年纪轻轻,带孩子就这般熟稔了。 久未见静楠,荀宴心中也很有几分想念,再站起身一看,才发现她竟长高了点。 稍一对比,高度已经在往他腰间窜了。 顺手摸了把那小啾啾,荀宴刚要说什么,那扎发的绳就被身旁人一把扯落,乌发散落下来,垂在小孩脸侧。 她迷茫地眨了眨眼,不知这位是何人。 “我是你哥哥好友。”来人身着紫袍,披貂皮大氅,脖间一圈雪白的茸毛华贵侈靡,但这身宝气十足的衣着并未给他添上任何市侩气,一双桃花眼微微弯着,气质风流。 他突然凑近了,“也唤我一声哥哥吧。” 他觉得小孩软绵绵仍带着奶气的声音很是可人,料想唤自己一声哥哥,定极为悦耳。 静楠没有出声,而是好奇看着他的折扇。 折扇为绛色,上绘繁花图,金粉交织,于雪光下折射出耀眼光芒。 男子挑眉,“喜欢吗?喜欢的话叫一声哥哥就……” “冷。”静楠突然道,往荀宴身边缩。 她的意思很清楚,应该是不明白他为何冬天打着一把扇子,很冷。 男子神色微僵,纳闷地想不应该啊,以他的相貌,面对三至八十岁的小姑娘老太太都无往不利,怎么她却在意这等无关紧要的小事? 比之荀宴,难道他不是更加风流倜傥? 眼见他要再接再厉,荀宴伸手拦住人,不喜不怒道:“别吓她。” 此人名姚逍,乃附近一郡的豪绅之子,性情风流不羁,意外结识荀宴后对他做的事很有兴趣,便一路跟来。 当然,他并非简单跟随,利用自己的势力和钱财,也帮着解决了不少问题,却丝毫没有求过回报。 深知荀宴凡事不说二遍的性格,姚逍笑着颔首,“好,不吓,怎么舍得吓她呢。” 吐出的话语听来随意,有心人细细观察,就能察觉出姚逍的敬畏之意。 牵起静楠往前厅走去,荀宴脚步不快不慢,以便她不用奔跑。 一别大半月,他面容带了几分疲色,可见这么长时间都在忙碌,少有停歇。 雪花纷纷,飘落在他眉间,给鬓边染上霜色,片刻后,又融化其中,化作点点细小水珠藏于发间。 有些日子没看见他,静楠边走,便边不住抬头看他,频繁的小动作让荀宴莞尔,“这段日子,读书了吗?” 一开口就是死穴。 静楠老实道:“三页。” 十几日,才三页。里面的字她都已大部分识得了,可见纯粹是不想看。 每每想到这儿,荀宴都要记起当初连星怂恿她丢书的模样,自那以后,小孩在此事上都大胆了许多。 有事甚至敢明着表现出来了,偏还一副无辜的模样。 片刻,荀宴唇边扬起细小的微笑。 甜果看到这样的荀宴时愣了一愣,下意识往旁边俯首站立。 对这位时常冷着一张脸的公子,她十分敬畏。即便对方如今是温和的模样,她也清楚知道那只是对圆圆独有的耐心,自己从不敢越雷池一步。 “今日有客。”荀宴顿足,“多备些菜。” “是。” 三人甫一入前厅,满座人皆看了过来,林琅、钟九等人显然全部随他而归,连星亦在其中。 被拥在正中的是一位胡子花白的老大夫,此时走了过来,无奈道:“我以为郡守此去有何紧要的事,伤口裂开都来不及包扎。” 他看向荀宴手中的静楠,那双幼鹿般的眼眸看来,让大夫好笑。 起初看新郡守手段,只道其人杀伐果断,对着八十老妪的求情也不会动摇,却原来也有柔软之处。 挽起荀宴袖口,大夫将原本包扎的布解开,顿时皱了眉头,“本以为天气寒冷会好些,伤口却还是化了脓,腐肉已生,必须割了。” “好。”荀宴有所预料般,“尽管做,不用顾忌我。” 大夫本也没打算顾忌他,闻言一笑,当即着人取烈酒来,又令众人莫要聚在一处,离得远些。 林琅本想把静楠牵到远处,却没牵动,不由回头望去。 静楠踮着脚想要看一看,可伤口已经被老大夫用手遮得严严实实了。 他慈祥道:“这可不是小孩子该看的东西,乖乖的。” 静楠眨眼,不是很明白。 “哥哥正不舒服,少叫他操些心呢。”老大夫在静楠手腕上一点,小孩还没反应过来,已自动松了手,被林琅带到一旁。 如果她更关注周围,还能瞥见门槛处被缚住的几人,其中一位正是桥山寨的大当家。 众人与桥山寨周旋两月,终于在五日前一举拿下了这个山寨,并活捉大当家,另外两个当家暂时处于逃逸当中,已派了人马去追。 不过,虽被五花大绑了起来,大当家倒没有十分激动,脸色称得上奇怪,时不时就往里瞄一眼。 受他影响,本自觉愧对他的连星也忍不住跟着瞧了。 圆圆和这位荀公子……有什么不对劲吗? 第50章 伤疤 桥山寨大当家云浪, 事实上,连他自己都几乎要忘了这个名字,十几年没怎么用过了。 可一旦提起时,名字的来由依旧深深刻印在他脑中。 雪花飘洒愈烈, 他获得这个名字, 亦是在这样的时节。 如今少有人知晓, 云浪并非天水郡本地人。 他的前半生犹如浮萍, 飘飘荡荡,于十几年前才飘至天水郡扎根。而在天水郡之前,他曾落地于南方一小地——兰县。 当时他仍年少,早早失去父母、离群索居的经历让他靠与他人争夺为生,若遇着团伙,输了不说, 还会受不轻的伤。 兰县中云浪就受了重伤,被一女子救下,给他请大夫,予他饭食, 呵护备至。 对她从警惕到依赖,也不过十日左右的时间。 云浪不知何为气质家世, 但他知道, 女子给人的感觉和寻常妇人很不相同,总是温温柔柔,除绣花、浆洗衣物外, 她最喜欢的就是捧卷读书和下棋。 他听过风言风语, 道女子是因不守妇道而被家人赶了出来。 一日, 女子在读书时他凑了过去, 女子道:“姓名乃人立世之根, 你既然不知前尘,和我一姓如何?” 云浪可有可无地点头,女子却很高兴,又道:“名的话,就取‘浪’字吧。” 云浪皱眉,这个字,他记得市井之间骂人经常用到。 他磕磕绊绊地说出来,女子一愣,涨红了脸,“此意非彼意,我给你取这字,意为浪子,不是那些……那些下流之语。” 名字就此定下,云浪也暂时被女子收留,二人以姐弟相称。 除养他之外,女子更需要照看的是她的儿子,年仅一岁,刚刚学会走路。 女子“宝宝”“燕燕”地唤,比对着他还要温柔千百倍。 她生得美貌,性情柔淑,即便名声不好又带着拖油瓶,也偶尔会有富商人家前来说亲,欲纳她为妾,甚至还有以正室之名下聘的,皆被拒绝。 云浪不解,如果跟了那些富老爷,她明明再也不用自己劳作了。 她的手本为纤纤青葱,因浆洗衣物,已经覆上了一层茧,变得粗糙。 女子却道:“我养得起自己和宝宝,何必去仰人鼻息,只为那点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