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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恭虽家中新丧,但官职尚在。 立在门前片刻,还是有人打量到他,免不得上前拱手作揖,朝他拜个年。 “裴百户,今儿怎么得空来衙门?” 裴恭定了定神,这才将涣散的目光敛住,悉数投向说话的旗官身上。 他微微勾唇,漾出个轻笑。 和着嘴边稀稀疏疏的雾气,他缓声开口:“来查点事。” 言罢,他也不再多话,只身入了北镇抚司衙门的大门。 鹭河里连连捞起尸身,又恰逢年节。 甜水巷的居户要道一声倒霉,官差也要嫌一句麻烦。 裴恭却半点不避讳,开门见山便是来问那鹭河的案子。 “鹭河?这……” 旗官刻意压低声音:“方才十三司来,已然将这案子接了手了。” 裴恭眼角一跳,顿时诧异道:“十三司?” “他们什么时辰接了手?来的又是什么人?” 旗官皱了皱眉头:“裴百户,不是我说。十三司是什么地方?咱们心里都清楚,这内卫的事,咱们还是少过问最好。” “我看,您也别再费心费力地查了。” “内卫既然接了手,还能叫咱们查出半点端倪来?” “十三司都出了面,胳膊自然拧不过大腿,谁还非要跟内卫较劲呢?” 裴恭听得皱起了眉头。 十三司接了手,那后果便不难想象。 临远和曾哲皆是内卫协领,如今这案子交入十三司手里,便从一介命案,变成了他们的私事。 至于凶手受不受惩治,自然也不是外人能够询问插嘴的。 这事只会被彻底掩盖。 再拖一段日子,便会不了了之。 人们的忘性常常很大,日升日落,年复一年,甜水巷里的日子还在照旧,大概没人还会记得,巷尾住过一个姓方的年轻人。 即便他温润如玉,良善至极。 即便那巷子里的人大都受过他恩惠,即便他死时还是人人不忿的“卖国贼之子”。 无论是赞美或者骂名,被遗忘向来用不了太久时光。 方岑熙这个人,用不了多久,便也会像风一样,从这世上吹散了,好像从未来过。 裴恭揉了揉疲惫的眉头。 他绝不要这样的结果。 那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牲畜,不是雀鸟,不是街边无人问津的木石。 他聪慧,温和。 他恩怨分明,嫉恶如仇。 他不该连点来过这世上的痕迹都留不下,更不该被内卫掩进暗无天日的角落,就连尸身,也不知要被抛洒到何处,去做孤魂野鬼。 他存在过,连同着裴恭曾经的喜欢。他若是就这样彻底离开,只会让裴恭手足无措,觉得一切都是场毫无根基的梦境。 裴恭的眉头越蹙越紧,可却也只是冷声问:“是谁来接的案子?往哪去了?” 旗官答道:“刚才出门不久,是往西去的。” 裴恭闻言,头也不回地往外追,只是一路赶到了城外,却一无所获。 他终究是没能追到内卫的蛛丝马迹。 案卷大概也早已经被焚化成了灰烬。 无论是记着曾哲,临远,还是被冤枉的梁国公府,亦或不明不白惨死在鹭河里的方岑熙,此刻皆被揉碎成一团,绕着升空的轻烟彻底消逝在世间。 所有的东西都会被彻底烧空了。 此后,更将不复存在。 裴恭茫然又绝望。 他不停地想,即便真的追到又能如何?他能做的又是些什么? 风声簌簌。 城郊的野草也被风拂得低下头去。 裴恭觉得自己像最后一棵挺着腰野草,立在这天地之间,不知何去何从。 唯有刺骨寒风一个劲往他怀里钻,誓要带走他身上本就不多的温度。 也不知过了多久,裴恭忽听见有人唤他名字。 裴恭顺着那一声一声的“裴三公子”望去,这才发觉草丛里趴着个人。 面前这人他认得,是东宫的内监。 内监迎上裴恭的视线,忙慌慌道:“裴三公子,救……快救驾……” “有刺客,要劫走庚媛郡主。” 裴恭听说过庚媛郡主。 那是当今太子最疼爱的掌上明珠,更是德启皇帝唯一的皇孙女。 小郡主约摸是因着今日过年出宫来玩,带的侍卫随从皆是轻装简行,谁也未曾料到,会碰到眼下这般,如此大的危险。 裴恭闻言,几乎不消反应,便跟着寻去,过没走多远就见到了内监嘴里的刺客,他忙不迭抽刀挡身上去。 刺客见状,也不恐惧逃窜,显然都是有备而来,便都朝着裴恭四周袭来。 裴恭横刀往背后,一刀挡住身后的刺客,始发觉这些刺客用的都是弯刀。 他立时分明。 这恐怕是一帮鞑靼刃。 不消他再多反应,一把刀径直朝他劈来,转瞬死死卡住裴恭的刀镡。 裴恭嗤笑,半丝也不中这奸计。 他轻车熟路反手一旋,便跟玩儿似的用逆刃挑下了对面那鞑靼人的两根手指头。 只听得几声惨叫连绵不迭。 再转眼望去,裴恭脚下踩着个半死不活的,拿刀架着个不敢妄动的,剩下的刺客早已经见势不妙溜之大吉。 裴恭这才叫人出来,把抓住的两个刺客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