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零年代留守儿童 第28节

    “继续保持下去，你肯定能考上高中，也许还能考上大学。”苏渺觉得苏婷在这个假期已经把自主学习这个好习惯养出来了，以后她应该不会跟小学时一样得过且过，更不会需要别人督促才会努力学习。

    苏婷此时显然还没意识到这一点：“考大学哪有那么容易，我就跟你上次说的一样，能考上一个大专或者中专也不错了。”

    苏渺说道：“反正只要能离开村子就好。”

    “是啊，幸好离开了。”苏婷如今说起来还觉得很庆幸，庆幸自己没拒绝跟苏渺一起跳级，不然哪能吃到那么多以前没吃到过的东西、还能挣那么多钱。

    在外面待久了，见得多了，她可再也不想回到以前的生活。

    初中的日子说有意思也有意思，说无聊也无聊，每天教室、宿舍、饭堂三点一线。

    偶尔上体育课可以到操场上玩一玩体育器材，音乐课时，隐约老师会扛着一个挺大的录音机来放音乐给她们听，同款录音机英语老师也有一个。

    劳动课的时候学生不仅要打扫校园，还需要给学校的一些空地除草，然后过几天就会发现，她们除草的哪一块地，变成了学校里某个领导家属种菜的地方。

    学校里唯一一个小卖部也是校长老婆开的，早上跟晚上下自习课后会卖煮米粉，不过米粉主要是挣老师们跟家境比较好的学生的钱，在被薅羊毛这件事上老师也逃不掉。

    镇初中大部分学生家庭条件都不允许他们每天去吃，偶尔能打打牙祭就不错了。

    相对闭塞的小镇子初中就是这样，苏渺早已见怪不怪了，在这里不缺有责任心的好老师，也不乏贪腐的老鼠。

    现在的信息不如以后那么发达，在她们这个小小的镇初中，领导只要背后有那么一点小小的背景，往往就能一手遮天。

    好在这并不会耽误学生的学习，只是偶尔会有一些名目不清的费用。

    苏渺记得，她高中快毕业的时候，初中校长贪污落马，很多学生还收到了初中退回来的一些钱，她也收到了。

    无视这些无力改变的东西后，总的来说，苏渺的初中生活过得还算不错。

    就是伙食有点差，学校食堂不卖饭，学生需要自己扛粮食来学校。每天把粮食放自己的铁饭盒里，学校统一帮忙蒸熟，吃饭丰俭由人。

    有些家里条件好的，会时不时在饭盒里放点腊肠、腊肉什么的跟米饭一起蒸，但每次蒸的时候都得抓紧时间尽快找自己的饭盒，不然还会有人偷。

    在镇初中，偷饭这种事情几乎每个学期都有，已经不算什么新闻了。

    食堂不卖饭但是会卖菜，两毛钱一份，一般是大白菜或者其他应季最便宜的菜，对外说是猪肉煮大白菜，但苏渺从来没在学校食堂的菜里见到过一丁点肉的影子。

    遇到这样的菜，苏渺带来的那一罐子猪油渣可派上了大用场，她的主食一半是家里给的玉米碎粒，一半是白米。玉米碎粒是家里给的，白米是她悄悄跟韩晏买来后掺进米袋子里的。

    以前苏彤跟苏思读初中的时候，只能带玉米粉或者玉米碎粒来，只有苏铭能带掺了大米的粮食。

    要不是怕自己的伙食太打眼，苏渺其实更想全部用白米饭当主食，玉米碎粒跟白米一起煮粥还好，蒸着吃拉嗓子。

    但这个学校里还有苏铭在，苏渺不想过引起他的注意力。

    她这个阶段的目标就是，安安稳稳地度过初中时期。

    可惜就一个猪油渣都掀起了一些波澜，她们第一次拿出来就有人捅到了苏铭那里，苏思今天初三，苏铭初二，她的教室离苏铭的教室更近。

    苏思在楼梯间就被苏铭堵住了。

    苏铭跟个小混混似的，一脚踩在楼梯扶手上拦着苏思的去路，吊儿郎当地问：“我听说你跟苏渺苏婷带了好东西来学校？是不是爸妈让你们带给我结果被你们私吞了？”

    “你听谁胡说的？爸妈没让我给你带东西，快上课了，你让开！”

    “那我怎么听说你跟那两个臭丫头每人都带了一罐子香喷喷的猪油渣来？那些怎么可能是给你们吃的，你们凭什么吃那么好的东西！”

    苏思听得心头冒火，凭什么她们就不能吃那么好的东西？

    “我跟三妹四妹在外面辛辛苦苦赚钱，凭什么不能吃了？！”

    “你承认了！我听到的果然没错，你们真带来了！赶紧把东西给我，不然我回家告诉爸妈跟奶奶去！”苏铭得意地伸出手，右手摊在苏思面前，手心朝上，左手竖起两根手指，“我也不是不给你们吃，你们不是有三瓶嘛，我只要两瓶，赏你们一瓶留下自己吃，这样够意思了吧？”

    第47章

    “我最后再说一遍, 那些东西不是爸妈给的！快要上课了，你给我让开。”以前问她要什么她都会给，但上次在采石场的事情上让苏铭吃过一次憋后, 苏思突然就不想继续惯着他了。

    苏思刚才听着苏铭用施舍乞丐一样的语气对自己说话, 心里就憋着一股气。

    家里人愿意偏爱他、惯着他是家里大人的事，以后家里的东西全给苏铭也跟她没关系，可自己现在又不靠家里人过活, 别人给她的东西又不是家里给的, 她不愿意给苏铭就是不给！

    “我看你敬酒不吃吃罚酒, 以为自己出去挣得一点小钱就能支棱起来了！”苏铭气急败坏地抬高声音，伸出来的双手顺手要推苏思。

    谁知苏思躲开后，他一只脚踏在扶手上, 站立不稳, 整个人往前趴去，眼看就要滚下楼梯。

    苏思被吓了一跳, 万一苏铭真受伤回家哭诉让奶奶找到学校里来闹, 她可吃不消。

    她急忙伸手拉苏铭, 可苏铭长得比她高大多了, 苏思一下子没拉住差点两个人一起往楼梯下滚, 好在下面突然出现一个人用手支撑住苏铭的身体：“二姐你们在干嘛呢？”

    “三妹四妹！你们的教室不是在一楼吗？怎么跑上来了？”

    苏渺看了一眼被吓到腿软瘫坐在地上的苏铭没说话，她们来的原因也不好说, 总不能在苏铭面前说, 她们是听说苏铭可能会跑来找麻烦才急忙赶上来的。

    “二姐, 听说你们班主任特别严格, 你快回去上课吧, 你是不是站不起来？我们扶你。”

    苏渺说话的时候一直往上走，状似不经意地经过苏铭身边, 抬脚、落下，一不小心踩在苏铭支撑地面的手背上……下一秒，一个杀猪般的惨叫声回荡在楼梯间。

    二楼跟三楼楼梯间两边教室的老师急忙跑出来看。

    而老师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苏铭提着苏渺的衣领要打的场面。

    “那位同学，你在干什么！快把人放下！”

    不到十二岁的苏渺看起来苍白瘦弱，而苏铭在家一想好吃好喝，可比她结实高大许多，还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在老师眼中，苏铭这个举动完全处于上风，直接把瘦瘦小小的小女孩吓得瑟瑟发抖，话都说不利索了。

    几人被老师带到办公室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清楚。

    苏思跟苏渺说事的时候，从苏铭拦着苏思所要东西，到苏渺关心姐姐，不小心踩到苏铭的手差点被打，没有过多修饰，有什么就说什么。

    苏渺更是一直说自己不小心踩到二哥很抱歉，反正多说几句抱歉的话她又没损失。

    而苏铭被家里人惯坏了，以前苏思一直顺着他，有事情也帮他处理，他又是个窝里横，在学校从没表露过家里那副德行，今天气急败坏之下直接原形毕露。

    老师问话的时候，他放任脾气说着说着就开始乱喷一通，口中不干不净地把家里咒骂姐姐妹妹们的话全说了出来。

    搞清楚事情的原委后，双方之间的对错一目了然。

    这件事里只有苏铭的手不小心被踩到，连药都不用上，苏铭的班主任警告过苏铭以后不准再欺负人后就让他们各自回教室上课去了。

    办公室里，老师聊起这件事的时候感觉十分无语，苏铭所在班级的班主任更是费解：“我看苏铭穿的比苏思好很多，往常时不时就要在学校吃粉、吃小炒，要么就是去小卖部买零食，居然还跟姐姐妹妹抢猪油渣吃，你看苏家几个小姑娘瘦的，初一那个最小的，今年快十二岁了，看着还不如别人十岁的孩子壮实。”

    “是啊，”接话的人是苏思的班主任，她同时也教苏铭那个班的语文，“苏思平时的吃穿确实不如苏铭，怎么你在学校吃香喝辣，姐姐吃一点猪油渣就要抢？”

    另一位老师感慨：“还能为什么，不就是重男轻女呗，这种家庭太常见了。”老师们都不能保证自己家能例外，只是没那么严重罢了。

    “听说最小的那个成绩不错，入学考试成绩第一被分到重点班了，以后让她班主任多注意一下吧，要是孩子在学校被欺负影响成绩可不好。”

    苏思的班主任道：“等放学我抽空去找两个初一女生的班主任说说吧，还好四个人都不在同一个年级，只要不是故意去找，接触的机会不多。”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原本只是一家子兄弟姐妹之间的矛盾，不过苏铭在楼梯间那声惨叫太过凄厉大声，很多学生都听到了。

    学生们在学校里娱乐活动少，所以格外热衷于八卦，尤其是这个八卦里还涉及刚开学就出了风头的初一年级第一。

    老师们虽然不会把这件事到处去说，但学生们打听八卦的能力不容小觑，不到一天，事情的前因后果很多人都知道了。

    苏渺的教室在一楼，教学楼没有厕所，要上厕所得穿过操场去靠近围墙那边的公测，二楼三楼的学长学姐们去上厕所都要经过她们班门口。

    这个早上上厕所的人数比以往多出好几倍，苏渺偶尔转头看窗外时，总能看到窗外经过的人假装不经意地看她一眼，又飞快移开视线。

    再看过来时，一个个眼神中都带着同情。

    放学的时候，她本来还警惕着苏铭，担心他会带着狐朋狗友在教学楼跟饭堂之间的林荫道上堵人悄悄找回场子。

    谁知担心的事情没发生，这一天就这么波澜不惊地过去了。

    晚上苏思来宿舍找她们，苏渺才知道，苏铭因为打女生在学校出名了，很多学生都暗暗鄙视他欺负小女孩的行为。

    女生同理心强，苏渺班上有不少女生知道她被欺负都跑来安慰她，还说她是班上年纪最小的，她们这些当姐姐的以后会多照顾她。

    苏渺心里有点小感动，她本以为自己年纪太小，可能不会那么容易融入班级中，已经做好当个孤高的年级第一的打算，没想到这件事居然间接促进了她们班女生的凝聚力。

    班上的男生听到女生的话也在旁边点头。

    十几岁的男孩子正是十分中二的时候，尤其这个年代不少武侠小说、武侠电视剧电影正流行，男孩子们受到武侠片的影响，总会不自觉向正义的大侠们靠拢，心中也有一些他们自己坚持的侠义。

    比如：朋友妻不可欺、不打女人、妇孺不可杀之类的……

    在他们眼中，苏铭欺负小女孩，相当于违背了江湖道义，这是为人所不齿的行为，他们不屑与之为伍。

    当然这也不代表苏铭在学校被孤立没有一个朋友了，他还是有几个狐朋狗友跟他凑一堆的，那几个狐朋狗友就是带他去县城玩游戏的人。

    平时在学校，苏铭也会请那几个人吃东西，并且苏渺听人说他比以前还大方了。

    苏铭大方起来的原因也不难猜到，虽然苏渺姐妹三个开学不能继续干活挣钱了，但是还有三个大人在采石场干活，苏老太每个月都能拿薛海凤三人一半的工资。

    她手里有更多钱后，自然对苏铭更大方了，正好遇上开学，苏老太私下估计给了苏铭不少钱。

    苏渺等着看她自食其果的那一天。

    韩晏听说苏渺被人欺负也特地来看了她一眼，苏渺还以为他自己有事：“你找我干嘛？”

    “没干嘛，听说你被欺负了来看看。”好歹是给他做了一顿饭的租客，做饭的手艺还那么好，韩晏还惦记着让苏渺帮自己多做几顿饭呢。

    苏渺：“哦，我没事，欺负我的人短时间内应该不敢再犯了。”她发现自己说完这话，韩晏看起来居然有点失望。

    不过他嘴里依旧说着：“那挺好，以后有麻烦可以去三楼找我，我教室就在你二姐隔壁。”

    “谢谢，我知道了。”跑到三楼找他还不如去找老师来得快。

    韩晏说完就上楼了，苏渺也要回教室，哪知一转身，差点被窗户那边挤挤挨挨的脑袋吓一跳：“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渺渺，你居然认识初三的韩学长！”经过被欺负事件后，苏渺跟班上女生的关系增进不少，最直接的表现就是她多了一个昵称：渺渺。

    “渺渺，你是不是认韩学长当哥哥了？能当他妹妹也太幸福了吧！”

    “你让韩学长去警告一下苏铭，他以后肯定不敢再欺负你了。”

    苏渺：“……”什么哥哥妹妹的，听着就怪让人害怕的。

    “不是，他是我房东，我家人在采石场干活，租他家老房子住呢。”苏渺努力回忆，发现这年头好像初中生都流行认哥哥姐姐弟弟妹妹？

    而且貌似好多人喜欢借着这层关系搞暧昧，以至于这个潮流在初中生群体中经久不衰。

    苏渺觉得自己没法赶这股潮流，小年轻不好好学习瞎搞啥。

    同学听完她的话长长地‘哦’了一声。

    怎么感觉她们这个‘哦’还带着点遗憾呢？lijia

    “上课了上课了。”苏渺搓了搓手臂上冒出来的鸡皮疙瘩，赶紧跑回自己的位置沉浸到学习的海洋中，什么哥哥妹妹的，哪有练习册有意思。

    上了几天课，眼看就要到周六了，苏渺找了个机会去办公室跟班主任提走读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