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 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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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经典的幼儿故事,褚太平和赵政肯定是听不懂其中的深刻寓意的,范雎也不讲那么深刻的东西,他只讲故事,本来也从不会有人讲儿童启蒙故事时去叨叨那些有的没的,小孩根本听不懂这些大道理,但故事本身倒是让褚太平和赵政听得入了迷,以前从未有人给你们讲过这么有趣的东西。 褚夫人也在旁听了一会儿,她出自门第之家,祖上还曾有位叔公跟随在云游的圣人身边听过学。 一开始褚夫人也只是觉得,故事从未听过的有趣,都是些小动物之类的却有着人类通灵一般的小趣事,但随着范雎讲解,褚夫人却突然愣住了。 旁边的仆人都不由得问道:“夫人,怎么了?” 褚夫人赶紧让那仆人低了声,免得打搅到范雎,然后目光沉思地看了看范雎,细语了一句:“原来是圣人门下的大学问者。” 她原本还有些奇怪,这位先生是如何让她的儿子从白霜感染中得到治愈的,她也询问过当时的仆人,仆人只是说,就只是和太平说了一会儿话而已,没见什么奇怪的祭祀也没见喂什么神奇的药石。 但现在,褚夫人有些明白,为何她的太平的病能好起来了,圣人之言,本就有经天纬地的力量,只是能让太平这样的幼儿都能听懂,太难。 褚夫人又看了看伸着个脑袋专心听故事的赵政,都说这质子不被看重,可有可无,秦国人甚至都没想过给远在赵国的小质子找个启蒙识字的先生,以后长大了,别说懂什么辅国安邦或者大道理,恐怕连大字都不识一个。 现在看来不然,秦国居然专门派了一个大学问者前来,何止于启蒙。 这个时代,识字十分困难,识字率低得离谱,因为知识难以想象的昂贵,根本就不是普通人家能够奢望,也就孔圣开启私学传播学问,才有了一点起色。 褚夫人之所以觉得范雎是圣人门下,因为这个时代,即便是做学问者,也多是学习治国之道,攻伐策略,机智狡辨。 充满战争的时代,况且这场战争从西周没落而八百诸侯分治已经持续了500年,学习的自然多是和战争有关的东西,以图以后能被达者看中,飞黄腾达。 只有圣人,还在坚持着恢复世间礼教,传递着高尚的精神和品德,所以特别的难能可贵。 像范雎讲的这些小故事中的道理,即便是专门找的先生,也不会涉及,唯有圣人门下,才有耳闻会讲一些。 褚夫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的,离开的时候轻手轻脚。 范雎今日讲的故事,其实也就讲那么两三个,惹得两小孩嗷嗷的,根本没听够。 没办法,范雎忙得不可开交。 用石磨将炒好的豆子磨出油来,好不容易才用碗接了大半碗。 吃不上油的日子,想想都特别惨。 清亮的黄色豆油,散发着植物油独特的香味,从未有过的让人觉得稀罕,范雎都觉得好笑,若是在现代让人知道他稀罕着一碗油,别人都不敢想象他过的是什么苦日子。 范雎又磨了一些面粉,发了面,揉成团,醒面。 揉面的时候在其中滴了一些豆油,这样会更加的清香酥软。 醒面的时候密封在缸里,因为没有酵母,这样会自然发酵,当然要是有酵母粉肯定是最好的。 范雎要做的是豆沙馅饼,将发酵好的面团捏成一个个小团,豆沙就是那些添加了酱油和盐的豆渣。 他买的那点酱油使用得太快了,这玩意太快了,得尽快将酱油自己弄出来。 将调制好的豆沙裹进面团,然后用棍子将面团碾成平坦的饼状。 锅里烧热,刷上一层豆油,这个时代的锅更像是桶,因为根本没有炒菜的习惯,都是煮,但用来煎饼勉强还能用。 油香升起,将碾好的饼放在热锅上,不一会儿麦皮就开始鼓包,看上去软软酥酥的,散发出食物独有的香味,有些像鸡蛋饼,得在和面的时候多加水和沾一些油一起和,不然会变成烧饼一样干脆,口感就不一样了。 要是有人看到范雎用这么多油煎饼,估计得以为这是个多富裕殷实的家庭,但在现代,家常的豆沙馅饼就是这么做的,范雎想弄少油版的也不会。 一个个酥酥软软的馅饼盛盘里,特别的好看,今日饭食,就是这些豆沙馅饼了,就是稍微有些烫。 给赵政和褚太平分了饼,两小孩端正坐小凳子上,吹着饼,小嘴咬下去,饼的酥香,豆沙馅的美味,瞬间灌满口腔。 吃得停都停不下来。 范雎也啃着饼,原本只能被称为开胃菜的豆沙馅饼,现在成了主食,恩,应该说唯一的食物,但就味道而言,还算不错。 范雎想了想,让赵政给隔壁的公子丹也送一块饼去,左邻右舍的,范雎所在的时代是一个人情社会,思考问题的方式自然有些不同,在他看来,归秦计划中公子丹是重要的一环,自然得拉近点关系,随便交代了一两句。 赵政才出门,一群脸色凶狠的人就往范雎他们的院子涌来。 为首的是个十二三岁的野小子,人不大性子挺横,服饰稍微有些像苗夷风格,但又不是,腰间挂一青铜号角,特别显眼。 更奇特的是这野小子身后跟了一只硕大的黑瞎子,憨厚地吐着热气。 范雎知道,历史上出现过很多训化野兽的部族,比如熬老鹰,驯鹿,驱狼等等,这些部族差不多都断代消失在历史上了,但训黑熊的范雎也没在任何文献中见到。 “你们是?”范雎不由得对来势汹汹的一群人问道。 那小子声音颇大,厉声道:“楚国,公子熊。” 范雎:“……” 荆楚之地,坐拥云梦大泽,异兽丰富,除了黑瞎子,还有黄袍白圃的大花老虎等,楚地先民的确有些苗夷风俗,这般穿着也属实。 范雎心道,完了,找他算账的人来了,昨晚破坏了楚国刺杀燕国子丹的计划,别人直接找上门来了。 而旁边,赵政正将手上的饼举得老高的递给公子丹:“我们家仙人煎了饼,让我送过来给你尝尝。” 说完眨巴了下眼睛,仙人还交代了点什么。 想了想,小身板一挺,屁股向后一翘,身体前倾,仰头:“以后跟着政哥混,吃香喝辣。” 第15章 小吝啬鬼 楚国人的确是来兴师问罪的。 楚国近几年大旱,粮食收成巨减,饿殍遍野,他们靠着抢劫燕国土地和粮食才得以缓解。 而燕国子丹名义上是被质于赵,实则是想说服赵王出兵退楚。 他们百般拦截,于昨日差一点就将公子丹击杀,没想到横生枝节,突然半路闯出一个秦国人,将事情搅合了。 气愤之余,他们也想来试探一下,秦燕关系到底如何。 气势汹汹的一群人,那楚公子熊,也不听范雎细言,直接拿起腰间那青铜号角,“嗷呜嗷呜”的吹响,声音嘹亮而深沉,听得人特别上头。 公子熊身后那只黑瞎子,拍着胸,满口戾气,似要向范雎冲来,凶狠残暴得将撕毁一切。 原来这只号角能指挥得了这黑瞎子。 范雎就那么站着,微笑着看着激怒的公子熊,手向大门外指了指,一个眉头深皱的老者不知道何时无声无息地带着一队赵国带甲站在那里。 范雎:“无需虚张声势,若你们敢跨过赵国人动手,昨晚就不会在赵国人干涉后,选择撤退。” 楚国人:“……” 范雎:“不如进来聊聊,其实你们不用刺杀公子丹,因为赵王是不可能出兵的。” 一群人都给说迷惑了,六国关系复杂,各国连纵早有先例,赵王为何不可能出兵? 他们正是担心赵王出兵,所以才这么急切的想要杀死来赵国求援的公子丹。 范雎说完向后退去。 其实范雎内心扑通扑通的怎么也控制不住的乱跳,那可是明晃晃的刀,只需要向他一刺,就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还有那黑瞎子,力气估计能掀翻一辆小轿车,一巴掌能将人打得血肉模糊。 即便是现代人火拼,也没这般吓人,时代的框架让任何人都知道,杀人者需命尝,但这个时代不一样,杀人不过头点地,是忠勇和忠诚的象征,刀和鲜血就是见证。 公子熊皱了皱已经有些英气的眉头,又看了一眼赵国的那位将军扈辄,然后对跟着的人道:“你们且等在这,我去听听那秦人如何狡论。” 其实,他们很清楚,他们不可能在赵国那位守将扈辄眼底下动得了这位秦人,至少扈辄手上的那盏青铜灯一点燃,公子熊就得晕倒,事情将变得更加混乱,况且这里是邯郸,赵国人主宰的邯郸。 他们刚才也仅仅是想吓唬一下那秦人,没想到那秦人看得倒是透彻,并不惊慌。 众人点点头。 旁边院子的公子丹刚才也听到了那号角声,楚国公子熊的那只名叫“走兽”的地母器皿。 嘴里含着饼,翻上了墙。 跟着的仆人担心地提醒,那饼还没有验毒,怎能直接就放嘴里。 公子丹摇了摇头,若那秦人要杀他,昨晚上不救他便是,根本用不着偷偷掩掩在饼中下毒多此一举。 赵政也一蹦一蹦的回来了,见到门口这么多人,小脖子一缩,撒腿就往院子里面跑,躲在范雎身后,伸出个小脑袋一探究竟。 公子熊也走了进来,看了一眼院墙上坐着的啃着饼的公子丹,冷哼了一声。 秦燕果然沆瀣一气,公子丹手上的饼和那秦人正端出来的一模一样,看看,燕国人都吃上秦人的饼了,要说没点关系他都不信。 范雎想了想,看了看守在外面的赵国守将扈辄,拿了一块饼出去。 范雎:“扈将军,昨夜和刚才都多谢援手,我看将军一大早就守在这了,想必有些饿了,不如先吃块饼果脯。” 那老者冷漠着脸,并没有正眼看范雎,而是伸手打落了范雎递过去的饼。让他守卫秦人,本就是他一生的耻辱。 若非那些蠢货相信了这秦人进城时的诓言,这秦人早已经被分//尸邯郸。 范雎:“……” 看来也并非所有人都相信他说的话,赵国朝廷上有分歧。 至于这老者眼中毫无掩饰的憎恶和仇恨,范雎倒是十分理解,因为他现在的身份是一个秦人。 长平之战,秦俘虏赵国40万士卒,设计诱惑其放下武器投降,但在这40万人卸甲投降后,秦人头裹白布以区分敌我,冲入人群,恣意击杀。 那日,杨谷之水都被鲜血染红,滚滚血河至今还被称为丹水。 那一役40万赵人仅数百人存活,因为要放这数百人回邯郸,散播恐惧。 消息传入赵国后,史书上记载:“整个国家,子哭其父,父哭其子,兄哭其弟,弟哭其兄,祖哭孙,妻哭夫,沿街满市,号痛之声不绝……” 刻骨之仇,深入骨髓。 从他们如何对待甚至都还不知事的赵政,就可见一斑。 范雎心中叹息,煎饼外交失败。 其实这仇恨又有谁能说得清,道得明,长平之战,秦国也战死了一半人,未必就是战争的胜利者。 兴衰谁人定,战争留下的,不过是累累白骨,受益的却是那些践踏着英雄尸骨者。 范雎将饼捡了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尘,还能吃,对着扈辄笑了笑,重新返回院中。 扈辄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这秦人……着实有病,病得不清。 范雎回到院中,将赵政和褚太平安排在小凳上继续吃饼,这才招呼楚国这位公子熊。 至于墙上的公子丹,范雎也没让对方下来,因为他担心公子熊真不管不顾一刀把对方砍了。 公子熊漫不经心递伸手拿饼,范雎看了一眼,拿的是一块断饼,这块饼刚才赵政扯下了一角,正吃得开心,赵政手小,一次拿不了一整块,都是撕下一块慢慢吃。 范雎不由得多看了一眼,大咧咧的外表下,却十分的谨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