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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现在我看着他,脑袋里突然想起了李芷柔,周翔,和我自己,善意不能解释一切,不得其法的善意就是伤害。 我想那一刻我被伤害到了。 “还没怎么回事,还嘴硬。”班主任似乎也生起气来,“已经有人打过报告了,你和朱宁两个人你们俩过于......”他停顿了一下,到底是没有把那个词说出来,我不知道他本来想说什么,过于亲密吗,过于奇怪吗,过于不正常吗,我想不通这几个词为什么不能说出来。 班主任停顿了一会儿继续说:“而且朱宁自己承认喜欢你,你还有什么可说的,我早就看你们俩不对劲了,你知道早恋对学习的影响有多大吗?!” “我们没有早恋。”我直直地站在那里,恢复冷静地回答道。什么叫早恋,我从一年前疑问到现在,没有人能告诉我,我站在办公室的那一刻明白了,所有你避开的问题早晚都会找上你。 等等,班主任刚才说,有人打过报告了?而且朱宁说喜欢我? “老师你说谁打的报告?”我条件反射地脱口而出,忘记自己才是被质问的那个。 “你问我还是我问你!”班主任似乎是看到了我没有悔过的意思,边说边手指敲打着桌子,越来越紧促的咚咚声渲染着我不可饶恕的“罪行”,“谁打报告的你不用管,总之这件事的性质很恶劣!” “我没有早恋,朱宁也没有说过那些话。”我把脸往右转过一个微弱的角度,盯着桌角,骨气都写在脸上。 “你还不承认!我看明天必须让你家长来一趟!”班主任说着翻开家长通讯录。 我急的眼睛一热,不自觉地咬住嘴唇,拇指的指甲用力掐进食指的肉里,眼看着他要拿起桌子上的电话筒了,我说:“朱宁说喜欢我为什么不找朱宁?为什么只找我?我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做!”委屈沙哑的声音在办公室的上空劈了叉,我自己也十分意外,原来我已经绷不住了。我竭力让干涩的嘴巴吞咽唾沫来抵消这嘶哑,又拿住劲地控制自己的喉咙不让班主任看出来。 “那好,那就叫朱宁来。” 我这下确定朱宁的妈妈此刻没有在办公室了。 我不知道自己暗暗吞了多少次唾沫直到朱宁出现在办公室的门口响亮地喊了一声“报告!” 他的正面曝光在办公室的灯光下,背后是昏暗的走廊,再往后是黑黢黢的天井,我看着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被上颚咬住的下嘴唇缓缓浮上来,覆盖住上嘴唇,左眼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朱宁看到我的样子一惊,大步走到我跟前,柔声问道:“怎么了?” 我把脸微微转向另一边,抬起手背把眼泪擦得干干净净,不说话,也不看他。 “朱宁!”班主任看到朱宁径直朝我走来,单单地问我怎么了,大声呵斥道,“你和莫希到底怎么回事?!你们是不是在早恋?!” “我们,没有,我们是朋友。”朱宁看了我一眼,回答道。 “那你为什么在别人面前说你喜欢莫希!” 朱宁一怔,停顿了一拍,慢慢反应过来,冷静地说道:“我喜欢她,她不喜欢我。” “你还说!你看看你们像什么样子?!”班主任怒斥着站起来,一声怒吼从轰隆隆震散在这间屋子里,办公室里别的老师纷纷看向这里,有位老师劝道,“都是青春期的男孩女孩,好好说好好说,别动怒。” 班主任闻言坐了下去,看到桌上那封蓝色的情书一把揉成团丢进垃圾桶。我低着头,朱宁趁他不注意,用食指拨了拨我的小手指。 他是在安慰我吗?还是在说“别害怕”? “朱宁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班主任惋惜又痛心,好像朱宁已经万劫不复了,好像,好像是被我带坏的,我把一个根正苗红的好孩子引入歧途,我十恶不赦,我在心里这样想着,我也相信了,并且赞同。什么近墨者显白,近墨者黑就是近墨者黑。 “都是我的原因,和莫希没有关系,她好好地在那坐着,我一直去招惹她。”朱宁不疾不徐地说,“老师你先让她回去吧,她什么都不知道。” 我是怎么回去的,好像一回过神来自己就已经坐在教室里了,左边脸颊的皮肤有一点紧,是眼泪流过又被窗户旁的风吹过的缘故,我只记得朱宁妈妈回来了,笑意盈盈地对班主任说,朱宁我来打,让这小女孩先回去吧,我看都是朱宁的错。 小女孩?很久没有人喊我小女孩了,好像自己还被世人宠爱着,被保护着,我听了一抬头,撞上朱宁妈妈意味深长的目光,那眼神似乎在告诉我没关系。 一本书被头顶上伸过来的一只手放在了我的桌子上,是我中午买的那本杂志,是朱宁的手,他的声音从头顶传过来:“你不是想去北方吗?我们一起去。” 那样若无其事的声音,那样清朗的声音,好像已经全然忘记了半小时前发生的事,满怀期待。 我把那本杂志迅速塞进抽屉,自顾自地随手打开桌上最上面那本复习全书埋头做起来,没有理会朱宁的话。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好像想什么都不对,想什么都很累,我只有做题,只有做题才能让我安心。 我感觉他走了。 ——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教室上空的空气化成的那个人形仿佛沉沉地叹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