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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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河仅仅只是站立着。 粗略看过去,与刚才所拍摄的几条并没有什么区别。 然而电影就是会无限放大且见证细节的事物。 总而言之,这一遍,黄正飞才连连点头,不再有怨言。 而沈河也照常继续演了下去,看不出丝毫异样。 沈稚热得受不了,只闷着声音坐在后边,穿着长衣长裤,不断来回移动着空调扇。 轮到休息时间,沈河去补妆,顺势站在电风扇前张开外套吹风。好像化妆师在问他“是不是很热”,他想了半天,才颔首回答。 吃过晚饭以后,沈稚就不再去片场。 她被工作人员带到住的地方。 “等今天结束就能回市里了。”助理充满安抚意味地说道。 因为气候缘故,这里的房屋自然通风都很好,只是条件略有点艰苦。她来得晚,所以住的地方也离其余人更远。 门外泥泞的道路里有摩托车的轮胎印,房间里的墙壁漆成浅色,墙上有越南佛教的神像画报。 沈稚没什么食欲。时差不大,飞机上又补过觉,在席子上翻来覆去也睡不着。 她忍不住换上国内的电话卡,坐在床上翻看通讯录。 沈稚的通讯录里有“家人”这个分组。 爸爸、妈妈、姑妈、姑父、蓝翘都整齐地排列在里面。 尽管她从未主动联系过。 沈稚是记得的。某一次在床上完事,他们都准备睡觉。沈河在摆弄手机,结果手滑掉下来,不偏不倚砸中她。沈稚捂着锁骨从睡梦中惊醒,气得夺过他手机,恨不得立刻扔出去。 然后,就是那时候,她看到了他正在设置中的紧急联系人。 第一个是经纪人习习。 第二个他正在填写的,是他父亲的信息。 因为太沉重了,沈稚佯装没有看见。 然而,这件事却一直沉淀在她心里。 几年后,沈河的父亲过世。关于他的事,他们再也没提过。 然而,沈河以前开过自己的玩笑。 他说:“我跟孤儿没区别嘛。” 如今想起他那时轻松的神情,沈稚只觉得越发萦绕在心头,难以驱逐出去。 窗外陡然又开始下雨了。 无缘无故,沈稚却并不感到突兀。大抵这里总给人一种本该是雨天的印象。 上半夜过得极其快,到了下半夜,才隐隐约约有些困意。 她起身,正打算去把帐子盖好,门忽然敲响。 助理在外边,所以更先一步打开门。沈河被淋湿了,肩膀上都是雨的痕迹。他抬手将打湿的头发揉乱,径自走进屋里来。 沈稚看了一眼时间,大概猜到他们才收工。她起身,光着脚踩在褐色的地砖上,走过去递湿巾给他:“怎么现在过来?” 沈河说:“看你亮了灯。” 为自己擦拭雨水时,他卸过妆了,此时此刻闭上眼睛。睫毛纹丝不动,像阴影的屏障。 沈稚看了一会儿,转头去点蚊香。 助理倒了杯水过来。 沈河忽然问她:“小冬,你能不能先去一下我那边啊?就在隔壁。” 小秋强忍下咬牙切齿的念头:“我叫小秋。” 末了又回过神来,意识到他说了什么。 “我有话要跟沈稚说。”沈河少见地流露出些许为难,他说,“可能,有人在,不是特别方便。” 本来也该休假,冲着加班费才来异国出差的小秋满脸愕然,看看沈河,又看看沈稚。沈河很乱来,但对工作敬业到无人能敌;沈稚不会乱来,可是现在也完全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最后,还是沈稚点头,小秋才怯生生去收拾东西,又在门口撑了一把伞,恋恋不舍看了他们好几眼才走。 门响以后,脚步声也被雨声所掩盖。 室内只剩下他们两人。 离天亮还有几个小时,沈河却沉默地坐着,迟迟没有开口。 沈稚累了,索性坐回床上。 不知道打了第几个呵欠,他才总算出声。 “我总感觉有人。”沈河说。 一听这话,沈稚也不由得看过去:“什么?” “我总感觉屋子里有人。”沈河压低声音,皱着眉,冷着脸,像是遇到麻烦的孩童,没头绪地嘀咕,“床下面,门后面,窗户外面……” 沈稚说:“你在说什么啊?” 于是,她看到他难堪的一面。 沈河坐到床沿,隐藏表情,在夏日的雨季里说:“我怕圣诞老人。你能不能陪我睡一会儿?” 作者有话要说: 怕鬼的男沈老师弱小可怜又无助 第49章 大热天的哪有圣诞老人。 与沈河并排躺在床上, 沈稚发自内心地这样想。 白色的蚊帐垂下来,蚊香香气四溢,沈河忽然说:“我们来讲故事吧。” 沈稚猝然扭头, 狐疑地看他一眼, 又回过去,继续仰面躺着。 她不说话,于是沈河先开始。 “我中学的时候交不起伙食费, 所以中午一直蹲在食堂门口。”他一边说一边来回移动视线, 好像在担心哪里会突然跳出一个穿红衣服的白发老头, “蹲了不到两天, 校长就把我叫去他家吃饭。他一个单身汉,煮饭特别好吃。所以那时候我就在想, 以后我也要学会做饭才行。” 想起沈河做的饭的味道,沈稚不由得发笑:“那你实现了啊。“ “是啊,轮到你了。” 沈稚想了想,不疾不徐地开始说:“以前读书的时候, 经常有男同学把我叫到教学楼后面表白,文理科的都有。次数太多,后来就变成了一个传统,大家都管楼后面那堵墙叫‘沈稚墙’。” 不知道为什么, 沈河沉默了一阵,然后才说:“你有答应过谁吗?” “什么答应过谁?” “就告白啊。”他说,“你没跟谁谈过吗?” 沈稚笑了, 小幅度摇头。 “哪能啊,你根本不懂。”她说。 沈河无端支起上半身来:“那请你赐教。” “跟我告白的人太多了,所以答应谁都不行。你不懂吗?我就想安安稳稳读书,用我那很难见人的成绩上个大学。”说着, 沈稚忽然煞风景地提起另一个人,“以前张学姐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吧。” 这个名字出现,沈河轻声哂笑,随即又躺下去,无可奈何道:“这时候就别说张清月了吧。我真是怕了她。” 她微微笑,不知不觉进入梦乡。 本地人起得早,天蒙蒙亮就听得到响动。沈稚醒来时,不出所料,沈河早就已经起床。 雨还没停。 透过窗户,她看到他撑着伞,在院子里的一棵树边站着。 沈稚睡眼惺忪,打算下床,然而刚把脚探下去,就吓了一跳。 地面上都是水。 积得不算深。 蚊香碟在水上飘来飘去。 沈稚支撑着起身,愣了半晌,忍不住喊沈河的名字:“沈河——” 他从外边进来,裤脚已经全打湿了,只剩眉眼仍旧干燥。 “你醒了啊,”他说,“我要去准备开工了……” 沈稚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几乎要哭了。 “雨季嘛。”他也很无奈。 不过,马上,沈河又说:“外面有蟾蜍,要不要去看?” “走开,不要。”然后被沈稚果断地回绝。 他发笑。 沈稚懊恼地盘起头发,说:“我去找小秋。” 沈河不知道从哪里翻来雨鞋,坐在床边给沈稚穿上。他们走出去,视野内的地面无一例外泛着水光,仿佛镀了水银一般。 积水浑浊,土地变得越发柔软,雨击打着重重叠叠的树叶。 沈稚被弄脏睡裙,边走边抱怨:“夏天不都快要结束了吗?怎么越南还是这么多降水?” 沈河放慢脚步等她,又认真地回答说:“应该跟全球变暖有关吧。” 雨水丰厚的气味里,他们踏过泥泞不堪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