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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六年前, 许星河和顾沄被许家人接回许家。 他还记得那是八月五号,炎夏,他被人带着走到许家后门的铁门前。黑色栅栏仿佛一个牢笼圈禁着他眼前的世界, 也让他的人生从那天起与过去割裂。 一开始的时候, 许承泽本打算将顾沄也接进许家去。 顾沄没有名分,可许家人稀宅大, 随便寻个由头安置给她, 一辈子养着她总绰绰有余。 可许承泽的原配张嫚坚决不允顾沄迈进许家的门,顾沄亦坚决不愿再与许承泽有任何瓜葛。许承泽无奈,只能由着顾沄的意愿, 允她住在外面。 溪县那间小二层, 是顾沄自己选的。 她说那位置处在南川与坞镇中间, 往前方有父母, 往后方有儿子, 无论向哪儿都有期盼。 可许星河知道, 她之所以选在那儿,是为了他。 只有她离许承泽远远的, 离许家远远的, 张嫚才不会对他为难。 起初的时候, 许家的人们对他都还算客气。 张嫚虽对他漠视,可是好在只是视而不见。许家上下旁支虽对他阴阳怪气, 但没人会真正找他麻烦。 他们都知道他在许家的作用。他自己也早与许承泽谈好了条件。他可以无偿给他骨髓,可他也须答应他此后许家任何人都不许再骚.扰顾沄。而等到许承泽的身体好转,他需得同意他随时离开许家。 只除了, 许星灿。 …… 许星灿是个城府极深的人。 他城府有多深?年少的许星河自己也说不出来。他犹记得他刚到许家时,初见他的场景。 他像是刚下了一个宴会,十七八岁的温润少年, 身上穿着板挺精致的西装衬衫,笑容彬彬优雅,向他友好伸出手掌。 ——“你就是星河吧?你好,我是星灿,是你哥哥。” ——“常听爸提起你,欢迎回家!” 他那时不乏戒备,但也并非毫无波动。曾有那么一瞬,他也期待过亲情的温暖。 那时,他常常听许星灿对众人说一句话,“星河是我弟弟,你们要好好待他。” 可背地里,那句话又变成了,“这个弟弟,可能还是和我不亲吧。” 他送给他他新买的昂贵的新衣裳。第二天落在别人眼中耳中,却成了,“没关系,一件衣服而已,他喜欢,拿去就拿去吧!” 他让他替自己拿饼干吃,第二天自己却因吃了变质的饼干上吐下泄。当他被所有人呵斥责备、有意曲解,他就卧在病床上苍白着脸解围,“你们别怪他,星河也不知道那饼干变了质。” 所有人都为许星灿不平。所有人都在说:“他一个野种,他凭什么?!” 渐渐的,在学校,在许家,他成了一个令人讳莫如深的众矢之的。 他的书桌里会出现青蛙;饭碗里会出现白色的小石子; 他走在路上,会有不知是谁从他身后猛踹来的一脚;会有人将他截在巷子里拳打脚踢,轻蔑讥嘲,“嘿,你就是许家那个贱种,是不是?” 而每当这时,许星灿又冲出来维护他,“星河是我弟弟,你们别欺负我弟弟!” 于是他的耳边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声音,无数无数的人都在告诉他。“你看你哥对你多好啊!”、“你哥哥对你那么好,你还……” …… 他站在世界的一处孤角,那处角落没有光芒,世界听不见他的声音。他想要冲出去,就只得以自己为刀刃、为冰锥,割得他们血脉喷张,也刺得自己鲜血淋漓。 那年他常穿一身黑色,哪怕是最炽烈的夏季,也总是长衣长裤将自己包裹。 不为别的,只为了不让顾沄看见他身上的伤痕。 他每隔一月,才有一次机会赴溪县去看望顾沄。他在心里反复盘算着日子,小心翼翼地隐忍咀嚼,期待着从许家离开与顾沄真正团圆的那天。 只要等许承泽做完手术,只要等他病情好转之后。 ……他就能走了吧? 他一直在忍、在等,也在熬。 终于等到了他与许承泽的身体状况都达标,手术时间敲定。可未曾想,张嫚的死亡,是上天给他开的最残忍玩笑。 …… 那天晚上,是个要下雨闷夜。他屋中空调坏了,睡不着,便起身到屋外透气。 下到别墅二楼与一楼的交界时,他看见张嫚正站窗前的风口,窗子开了一角,窗外的夜风呼呼灌进来,吹得白色纱帘肆无忌惮地飞,她的长发吹得飘起。 她似乎正在画画,她本身就是个画家。 她站在窗前拿着笔刷和调色盘正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一副油画。直到似乎听见有人来,才慢慢转过头,空洞的眼睛望向他,渐渐的唇边竟还浮出了一抹微笑来。 “好看吗?”她问他。 她声音是种雾一般的飘缓,又转回头看向那幅画,伸出指尖似想轻碰,又缓缓停。 “这幅画的名字,叫《Aurora》……” “我给它起了个中文名,就叫……《星河灿烂》。” 她轻笑,也不知究竟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对他说。夜风和白纱将她整个衬得仿佛幽灵般的飘渺。 “可惜,现在还缺最后一份颜料。” 那画是一副星空画,宇宙银河展现在夜空,浩瀚瑰丽,广袤神秘。可夜空的尽头却是一个巨大的黑洞,无数的星被吸进去,碾得破碎。又有无数的星从中飞出来,漫入光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