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1992年 第36节

    她什么时候能有这么一个空房子，不说多大，能摆十几台缝纫机就够了。

    柳月仔细看了看合同，细问了责任罚款相关条例，又把首款的百分之三十谈到了百分之四十，而刘芳也将不良率降低了百分之一。

    全部谈拢之后，柳月这才放松下来，还热情邀请刘芳一道吃晚饭。刘芳在外跑了一整天，实在有些挂念家里，就拒绝了柳月的好意。

    到家又是大黑，若是在村里，这么晚回来，公交车怕是都停运了。周来贵抱着女儿，接刘芳到家以后，想了想道：“芳，咱们买辆摩托车吧，跑近跑远都方便。”

    省城交通是便捷，可再便捷也架不住他们每天跑的地方多。这几日周来贵还好些，刘芳就辛苦多了，一双脚几乎将整个省城翻了个遍。

    现如今，旁的不敢说，但纺织业这块的上下游，她几乎摸了个遍，有些大厂她没资格进去，刘芳就厚着脸皮跟人家门卫搭话。那些犄角旮旯的小家庭作坊，她也把人家的做事风格，脾气秉性摸得透透的。

    就这么靠着笨方法，死方法，刘芳也渐渐摸了一些门道出来。

    “成，我看你天天跑来跑去，鞋跟都磨损了，脚底也全是老皮。”刘芳接过女儿亲了两口，想了想，也觉得买辆摩托车是个好主意。

    夫妻二人都是说干就干的性子，第二天一早就去百货商场看摩托车，去的时候，商场里头正有人闹事，吵吵嚷嚷的听不大清楚，仿佛跟货款有关。

    刘芳也不是爱凑热闹的人，两口子准备换道去前面的摩托车店，哪个晓得还没走两步，刘芳就被人抓紧了手臂，抬眼一看，还是老熟人严苛。

    此时的严苛再不复当年的趾高气昂，整个人颓废且邋遢，黑色套装穿在身上皱皱巴巴的，头发也乱糟糟的，脸颊有些红肿，眼皮子也肿泡泡的，看来之前狠狠哭过。

    “刘芳，你个贱人，你竟敢抢我姐夫的生意，我要弄死你。”严苛先是扯着刘芳的胳膊，接着就要掐她脖子，面容狰狞，眸带狠厉。

    刘芳完全是一脸懵，周来贵则冲过来，扯着胳膊把她往人群里一扔，怒骂道：“哪里来的疯狗，给老子死远点。”

    “文欣姐，你看呀，刘芳就是个乡巴佬，她有什么本事，你干嘛把生意给她做。姐，求求你了，你就帮帮致胜玩具厂吧，咱们关系这么好，你不能见死不救哇。”严苛也没继续跟周来贵掰扯，而是对着文欣哭求。

    文欣没搭理她，只是对着一旁的员工道：“给我把闹事的带走，不要影响商场的生意。”也不管严苛杀猪般的哭叫声，对着刘芳道：“你今天怎么有空逛商场？”

    刘芳笑着解释说要买摩托车，文欣赞同道：“是有必要。有个车子，你们跑的远些，路子也能广些。”

    “借您吉言，对了，第一批玩具，月底就能交货，您看送到哪里？”趁此机会，刘芳问道。

    “送到洪武路一号，那边有专人收货检验。”文欣说着又把地址写了下来。接着又道：“不过过两天我就要飞国外了，玩具的事情我姐姐全权负责，她可比我好说话多了。”

    到了月底，王家那边的事情也能尘埃落定，她这个临时演员，也能杀青离组了。

    接着两人又说了会话，刘芳见她还有事情要忙，就告辞离开，她走后，文欣还道：“是个有眼色，有韧劲的，这样的人，怕是真能闯出个名堂来，不过，也和我无关。”

    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走的路，她呀，现在只想带着女儿去追好莱坞的梦想。

    至于刘芳，谢过了文欣，与周来贵直奔主题买了摩托车。买完以后，两人发现自己不会骑，只能把车子推回了家，当然了，推回去之前还跟售货员详细打听了练车考驾照等问题。

    “芳，你坐后面，我来推你。”周来贵推着车子，颇为激动道。

    “车子重死了，你推它都累的慌，还想加个我？好了好了，咱们还是赶快回家，省的闺女在李家呆不惯。对了，车管所在哪儿，你清楚的吧，明天有空就去报名学车拿照。你说说，咱俩糊涂不糊涂，车子买了，不会开。”说到这儿，刘芳不由乐呵起来。

    夫妻两个说说笑笑，还没走几步路，就被严苛拦了下来，只见她恶狠狠的看向刘芳，对着周来贵道：“乡巴佬，你老婆在外面跟别的男人乱搞，你晓得不？你看她又是擦胭脂又是涂口红的，跟去年一比大变样，你就没察觉？”

    见是严苛，周来贵当即面色不好，又听她满嘴胡咧，败坏刘芳的名声，更是火冒三丈，一把将摩托车停好，捏着拳头冲向严苛的面门，刘芳见情形不对，一把抱住周来贵的腰，“来贵，别气，我自个儿来。”

    周来贵嘴里咒骂两句，劈头盖脸的脏话都把严苛骂糊涂了，论打架，周来贵没怕过谁，论骂架，也从来没输过。严苛哪里知道他是这样的脾气，整个人都被懵了，刚想说什么，又被刘芳甩了两巴掌。

    “严苛，我一直很纳闷，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要你这么死咬着不放？”

    严苛摸着自己的脸颊，一脸震惊，她没想到，这个乡巴佬竟敢打她，凭什么？凭什么一个个都打她？姐姐打她，姐夫打她，吴有德那个窝囊废打她，如今刘芳这个乡巴佬也敢对她动手，凭什么？

    严苛疯了，她抓狂的冲过来，一副要与刘芳拼命的架势。但是她哪里是刘芳的对手，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刚近了刘芳的身，整个人就天旋地转倒在地上，刘芳坐在她的腰腹部，两手钳制住她的手，让她无法张牙舞爪，就跟被捆住的野狗似的，只能呜咽呜咽哀嚎。

    “说，我到底哪里得罪了？要你天天跟我屁股后面攀咬？”刘芳手臂用力，板脸问道。

    严苛痛哭，武力打不过，张嘴骂不过，如今被人压在身下不得动弹，好不憋屈。

    “刘芳，你说，你到底怎么勾搭上文欣的？为什么她把单子转给你？还有，你个阴险小人，哄我，把我做的玩具都低价骗走了，你这人，也太狡诈了，不是个好东西。”严苛控诉着，愤恨着，却无可奈何。

    刘芳冷冷的看着她，把她胳膊举过头顶压着，沉声道：“你说的没错，我是个阴险小人，你最好不要得罪我，不然，我怕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你好好想想，我一个乡巴佬，没两下子，敢得罪你？听讲你后台都倒了，可我的后台，你摸清楚了吗？嗯？”

    说完这话，刘芳起身，理了理衣服，淡淡道：“严苛，记住了，下次再惹我，可没今日这么好了。”

    严苛彻底被吓住了，她愣愣地看着刘芳，心里泛起一阵凉意，猛地打起一个冷颤。是啊，刘芳一个乡下人能发展成这样，能没有后台么？

    难道姐夫的玩具厂是被她害的？所以姐夫才这么生自己的气？

    严苛坐在路边胡思乱想，而刘芳则在周来贵敬佩的目光中往家走。

    “芳，你刚才那气势，真不一样了，脸一板，眼神一冷，我瞧着都怕，还有那几句话，哎呦，太能唬人了。”周来贵悄悄夸赞道。

    同时，他心里也在反思，自己好像跟刘芳相比，太情绪化了，遇着事情，光靠发火是不行的，下次得管管自己的脾气，真有本事，就该跟芳一样，三两句话就能把人给唬住。

    刘芳笑了笑，“也是最近电视剧看多了。走吧，再不回去，你闺女要叨叨了。”她是看出来了，宝珠那孩子不大喜欢蒋珍，在她面前，总是有些不自在。

    两人推着摩托车回了家，路上熟人见他们买了车，少不得询问价格，听讲要六千多块钱，皆倒抽一口凉气，不无羡慕道：“芳儿，你们家是真发达了，这样的大件，也是说买就买的。”啧啧，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人家挣钱怎么这么容易，自己挣钱，怎么比登天还难？

    作者有话说：

    检验结果没问题，太好啦，心情瞬间开朗。

    今天早上老妈也回老家了，耶，今天开始，恢复日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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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7章 逃跑

    现如今是没有什么秘密的， 周来贵跟刘芳两人花了六千多块钱买了辆摩托车的消息很快就传扬开来，外人听了， 有羡慕的， 有诧异的，自然也有说酸话的。

    这些，周来贵夫妻都不当作一回事， 两人仍旧按部就班的过着自己的日子，倒是周来兵跟刘翔两个激动的不行，一个个恨不得晚上睡在摩托车上。

    这会儿天已经大暗， 弯月已过树梢， 周来兵还推着摩托车在院子里头晃荡。刘翔跟在他身后， 又蹦又跳的讲解着怎么发动车子，哪里是灯， 哪里是喇叭，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周来贵站在门口， 故意端着自己， 抬着下巴对着两个弟弟道：“瞧你们这点出息，不就是一辆摩托车么， 好好干，以后咱们一人一辆桑塔纳。”

    周来兵推着车子走到周来贵身边，讨好道：“哥， 我亲哥，那我的工钱，你啥时候结给我啊？他们都有钱，就我没有， 我这也太可怜了些。”有了钱， 他先去买辆自行车。

    说到工钱， 周来贵就有些来气。以前他是真不知道，周来兵这小子的手竟然这么松。原先周来贵没卡过他一毛钱，该给多少就给多少，可这傻小子，两天能花一百多，要是都花自己身上也算了，旁人跟他起个哄，说两句好听话，他就请人家吃饭喝酒。

    若光是吃喝倒也算了，工地那帮子人还喜欢赌博，来兵这二愣子一个晚上输了八十多。

    想到这里，周来贵有些恨铁不成钢道：“给你个球，我先替你收着，你要是想买什么，跟我说一声。”

    周来兵鼓了鼓脸，有些不大服气，周来贵直接道：“下次我再看见你在工地赌博，我直接把你撵回家。我跟你讲，要想跟我混，就得服我管。”

    别钱没挣到，坏习惯学了一大堆，到时候过年回家，他怕是也落不到好，大伯娘那个暴脾气，不得把他家给拆了。

    “哥，我不就是玩玩么，哪个晓得输这么多。哎，要是我有侄女那么聪明就好了。”输了钱，他也心疼，这不是想扳本么，偏来贵哥把他钱卡着，不给他来。

    哎，算了算了，还是跟翔子后头学摩托车吧，等学会摩托车，他也开车去拉个风。

    周来兵推着车子远离亲堂哥的说教，跑角落里跟刘翔说话玩闹，周来贵叹了口气，回了屋子，对着刘芳道：“来兵个不省心的，还没珠珠一半懂事。”

    关于周来兵输钱的事情，刘芳之前就听周来贵提起过，故而直接道：“我看你们工地好些人不正经，有钱了不说攒起来，非得这么祸祸没了。他自己就不心疼么？可都是血汗钱。”

    周来贵叹了口气，“理是这个理，但是工地上人多混杂，有一个带头，就能玩一片，真正能抵住诱惑的人，太少了。”说到这里，周来贵都有些后悔全额发工资了，早知道这样，他也该跟其他工头学学，发点生活费，其他的钱过年过节再发得了。

    只是如今再改，怕是大伙儿又有意见。

    对于管人，周来贵是真不擅长，不过最近他托罗大爷的帮忙，拜了个特别厉害的师傅，工程方面的东西他都懂，那图纸画的，真的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随手那么一画，比他用尺子量的还要直。

    倒是管理方面的老师一直没找着，刘芳也不急，最近跟着刘会计后面学些财务方面的知识。

    不过刘芳实在太忙，学的断断续续，好在刘帅全程在学，刘芳有不会的，能直接问他。

    次日一早，周来贵推着摩托车送周宝珠去了幼儿园，虽然不够帅气拉风，但回头率是真高。

    这么一弄，周宝珠又成了全幼儿园最厉害的宝宝，李凯还帮着吹嘘道：“宝珠妹妹还有自己的自行车呢，特别好看。”

    “宝珠妹妹，还会说英语，还是小明星。”

    在李凯心里，刚认识的宝珠妹妹无所不能。他仰着头，叉着腰，夸人的时候眼睛亮闪闪的。

    周宝珠看了，只想捂脸逃跑。

    然而小朋友们没放过她，围着她让她说英语玩，玩丢手绢游戏的时候，也爱把小帕子放在周宝珠的屁股后面。因为这，周宝珠从游戏开始到游戏结束就没能停下来休息。

    小朋友们的喜欢，实在是太耗费体力了。

    这天晚上，周宝珠没能和大舅舅一块儿学习，吃了饭，坐了一小会儿就开始打盹。刘芳见了，就带着她洗漱一番，让她先去里屋睡觉。

    “芳，你一个人没事？”周来贵有些不放心道。

    “发个工资，能有什么事儿？你快到外面练练车，别到时候考试不过，上不来牌照，让闺女笑话你。”刘芳用梳子理了理头发，挥手把碍事的周来贵给撵了出门。

    现如今天气暖和了，这外面的天色也黑的晚，这会儿路上行人也少，周来贵正好能出去跑两圈。不过刘芳还是有些不大放心，就又叮嘱道：“你骑车慢些，别莽里莽撞的不看路。翔子，看好你姐夫，要是让你姐夫蹭破一块儿皮，我把你头盖骨掀开。”

    刘翔对着周来贵一阵挤眉弄眼，笑着答应道；“姐，你放心，我肯定跟你一样稀罕姐夫，不会让他伤着的。”

    周来贵嘿嘿傻笑两声，踢了小舅子两脚，推着摩托车就出了门。

    周来贵出门没多久，方婶子就带着那帮女工上门了，刘芳给她们倒了水，客套几句，重点感谢了她们之前的辛苦，而后让刘帅把单子拿出来，先是念名字，而后对账付钱。

    “还是刘老板做事大气，哎，厂里如今是越来越不行了，我看啊，撑不了多久了。”

    “就是，昨个税务局过来，厂里那几个领导，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我估摸着是被抓住小辫子了。说来，这两天也没见王厂长的人，也不晓得他筹到钱没？”

    致胜玩具厂的事情如今是闹的沸沸扬扬，连带着厂长王劲行也跟着扬了名。只可惜扬名也不顶用，他那张老脸一点儿不值钱。在外面整整跑了两天，竟是一毛钱没借到。这事儿，让王劲行气个半死，也吓了个半死。

    此时此刻，他总算看出了自己的空架子。这么些年，外人喊他一声王厂长，王总，可一旦出点事儿，顿时变的狗屎不如。

    他原还以为靠着自己多年攒的人脉，就算不依仗孙家，自己也能四处借点钱救个急。他是真没想到，竟然一毛钱都没借到。

    王厂长坐在家里的沙发上，沉默不语，被人捧了这么多年，唯有此刻才看清楚自己几斤几两。原来，这么多年，他还是活在孙采薇的光环之下。

    孙采薇就是死了，也能让他不好过，不痛快！

    她不过是个女人，一个连孩子都不会下的废物，凭什么有这么大的能耐？是的，在她弥留之际，自己是狠狠出了口恶气，把自己多年以来藏着的心里话都说了出来，言语上是过激了些，也让孙采薇那个女人死不瞑目，可是，这又怎么能怪他？

    那个女人都要死了，还想操控他余下的人生，没门。

    爱，什么是爱，她孙采薇最不懂爱，凭什么又让他一辈子保持不变？

    他早就受够了这个女人处处压他一头，后来她得了重病，呵，那都是她的报应。一个女人，还想压在男人头顶上，短命，就是报应。

    想到往事，王劲行身体不由自主的发起抖来，但是他心里也明白，孙采薇不是一般人，她就算是死了，也能让他生不如死。那个厂子，已经废了，他就算把厂子救活，过些日子，还会有其他的问题出现。

    只要他是厂长，就不得安宁。

    “娇娇，你去把家里的存折拿出来。”王劲行抬起头，尽可能和颜悦色道。

    严娇见他面色不错，不由欢喜道：“厂子里的事情都处理好了？”之前王劲行发那么大火，她还以为厂子要不行了呢。

    “我到底当了几十年的厂长，上面也认识几位领导，事情虽然难办些，但到底都解决的差不多了。你把存折拿出来，我去取点钱，给你买两件首饰压压惊，也去买些东西给上面送点礼。你放心好了，等明日一过，一切就都能恢复原样，你还是阔太太，咱们的宝贝儿子，也还是小厂长。”王劲行看着严娇挺起的肚子，心里好不惋惜。

    只是如今也只能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