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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醉醺醺的时远压根不知道自己得到了如此特别的待遇,他听到“家”这个字,眉宇间攀上一层阴云,道:“不可能。” 江单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又问:“不是回你家,是回我家。” “什么你家我家他家的,我哪也不去。” 又说胡话。江单让时远看着自己,说道:“我是谁?” 时远微微眯着眼睛盯着他,一秒、两秒、三秒过去,时远终于吐出一个字:“你?” 江单点头。 时远也跟着点头,极认真地说道:“我老婆。” 突然被占了便宜的江单一阵气结,本着不跟酒鬼讨论严肃话题的原则,江单姑且忍下,顺势说道:“那跟不跟我回家?” 喝醉的时远政治立场十分坚定,一听见家,眉头一皱,后退半步,道:“不。” ——等他醒了可能会想打死现在的自己。 江单陪他说了会儿话,时远总算放慢了走路速度,两人像是饭后闲逛似的,江单有意引导着沿着商场外缘走了一圈,时远吹了半天的风,看上去好像清醒了一些了,但当他们回到原点,江单看着不远处路边的车,想带时远过去的时候,再次遭到他的拒绝。 他没有太多耐心再陪着三岁小孩胡闹了,于是采取了家长对付小孩的惯用伎俩。 江单上前抱住时远的腿弯,一使劲将人扛上肩膀,比他想象中的重很多,但好在喝醉的时远反应慢,还没来得及挣扎,江单便咬着牙几步把人带到车边,顺手塞进后座,然后关门。 等他走到驾驶位旁边,赫然又见后视镜上贴了张条。 江单撕下来,一阵肉疼,谁能想到大晚上的交警叔叔居然如此敬业,他不过停了半个小时,就被贴条了。 也说不定是特意情人节晚上出来加班,打击被爱情冲击的忘记社会规则的年轻人。 反正江单是着实被打击了一下,他倒不心疼钱,只是怕扣分,这才年初,后面可要省着用了。 他拿着条上车,刚关门,后面便伸过来一颗头,酒气熏他一跟头,时远刚才被强行抱过来,十分不悦,冷着声音说:“谁允许你抱我的?” 江单没理,推着他额头把人推回后面。 而长期不运动的后果在这个体力活之后显现出来,江单不过是扛着百十来斤走路了四五步路,此时却腰酸腿软,搭在方向盘上的手都在微微地抖。 气喘得也不太均匀。 他觉得自己果然是年纪大了,再也不是那个能抗一袋米再顺便提着四十来斤的肥冰糖葫芦一口气上六楼的江单了。 江单感慨了一会儿,手上力气恢复了些,他悠悠地又朝后面看,突然笑出声来——时远一副气结的样子,窝在后车座上怒视着他。 江单警告了一句:“我要开车了,你老实一点,别作妖,知道么,不然……” 他一时没想好威胁的话,时远却慢悠悠地开口:“不然,你也会把我打得满身是血,弄到外省去?”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话音落下后江单一阵心惊肉跳,他不知时远是胡说的,还是真想起了什么,他回头安抚了下时远,说道:“不会,想什么呢。没人能伤害你,躺下睡会儿?” 江单声音是温柔的,时远十分受用,便听话地躺下,但是却睁着眼睛看江单。 摇晃的车令他不太舒服,时远好像又回到了十几年前的某个寒冬,依旧是四岁,那年特别冷,他在院子里自己玩,玩着玩着就钻进了花坛底下。 不久后听见一阵喧哗,他好奇地探头,看见那个在家里暂住了几个星期的好看“姐姐”,被两个男人从屋里拖出来,她穿着睡衣,露出的白皙的腿上一片青紫,鲜血淋漓。 紧接着尤玉娜从屋里出来,目光狠厉地看着男人们把那个“姐姐”塞进时晖奇常开的豪车里。 那时才发生半夜掐脖子事情不久,时远一看见她就害怕,下意识地要躲,却闹出了些动静,引得尤玉娜一眼就看见了他。 一瞬间时远手脚冰凉。 而尤玉娜只是稍微惊诧了一瞬,她走过去,把时远抱出来,指着那辆车说道:“看见了吗,如果你不听话,以后也会被打得满身是血,被装进车里,送到外省去,再也回不来。” 时远吓得面色铁青,他连哭都忘了,挣扎中尤玉娜抱不稳他,他摔在地上,又撑着小手爬起来,逃回自己的房间。 那天,时晖奇回家之后时远才敢从房间里出来,委委屈屈地想跟他父亲说这件事情,但时晖奇夫妇两个却大吵了一架,小孩被赶回房间,时远偷偷听着,只听见了“狐狸精”“活该”之类的字眼。 争吵持续了半夜,最后剩下两个筋疲力尽的大人,和一个不明就里却本能地觉得危险的小孩。 时远什么都没说。 过了几天,时晖奇发现,他的小儿子说什么也不肯上他的车,强行抱上去,时远就会大声哭闹,他没理会,让司机继续开,但没多远,时远便吐得昏天黑地。 时晖奇还很疑惑,他记得小儿子从来不晕车的。 时远总觉得车上有血腥味,能紧紧缠着他不放的那种令人恐惧的血腥味。 就像是被施加了诅咒一般,从此以后,时远只要上他的车就吐,后来延伸到晕所有的交通工具。 时远自己恐怕都没记得这么多,长大后,他只知道自己越贵的车,晕得越厉害。直到十五年后,在江单的车里,他才久违地找回了曾经丢失的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