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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手臂撑着身子坐起来,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在一艘快艇上,四下仍是风雨飘摇的浩大水面。他认出来了,这艘快艇是他家的,而身边这些人,是他下水之前,打的那个电话叫来的。 “醒了,少爷醒了!”不只是谁先喊了一句,周围的一圈人齐刷刷地松了口气。江朝抓住最近的一个人问:“肖辞呢?” 那人看着他,睁大了眼睛,“少年,您现在不能动,医生马上就到,我们得给您……” “滚开!”江朝一把推开了他,下了担架,不顾众人的劝阻,无头苍蝇一样在快艇上乱撞:“肖辞、肖辞呢?!” 他推开门,进入另一个艇舱,看到少年浑身湿透,躺在舱室内的那一刻,心里的一块大石瞬间坠地。 他扑过去,跪在地上,以手探测肖辞的鼻息。 很微弱,但,一直稳定地呼吸着。 手下拿了毯子过来,“少爷,您快披上,不然要感冒的。” 江朝扯过毯子,左臂扶着肖辞的脑袋,让他半靠起身,右手用毯子,把少年湿漉漉的身子,裹了起来。 “出去。”江朝说。 “少爷您……” “我叫你出去。”江朝低吼道。 手下只得关上门,暂且出去。房间里静了下来,舱室狭窄,灯光昏暗,舱体摇晃不停。风雨击打着小窗,江朝紧紧抱着肖辞,紧紧地,不肯松开。 他的脸贴着肖辞冰凉的脸蛋,轻轻摩挲,自言自语:“有人说你是自己跳下去的。我不信,那是假的对不对?” “为什么要干那样的傻事?”江朝深深吸了口气,“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么?” 怀中的少年轻声咳了一下,江朝的手臂一抖,晃他,“醒醒,小川仔,醒醒。” 又朝着外面喊道:“医生呢?医生来了没?” 一个高个子的白大褂匆忙入内,江朝把肖辞裹得紧紧的,一根锁骨都舍不得让露出来。 医生看过之后,说幸亏发现得及时,目前来看没有大碍,但发着低烧,需要服药。 江朝点了点头,命那医生开过药后,把他打发走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肖辞的唇阖动了一下,江朝立马凑了耳朵上去,听到他在叫:“妈妈”。 江朝心脏仿佛被人捅了一刀。 他眼眶泛酸,终于忍受不住,低下头,把少年柔软的脸蛋亲了又亲。 他怎么可以这样喜欢一个人。 那天过去整整一年以后,久到江朝觉得,可以把这件事情拿出来讲了,他才半开玩笑似得问肖辞,你那天,怎么产生了那样的想法。 肖辞说,其实当时也没想太多,浑浑噩噩地走到江边,脑子一热,就下去了。 到了水里就后悔了。 江朝听了,沉默了好一会儿,说,以后别干这样的傻事了。 他不会告诉肖辞,那天,但凡哪个环节,有一丝一毫的差错,他们两人就都没命了。 他俩还能坐在这里聊起往事,靠的,完全是那万分之一的上天眷顾。 肖辞看着江朝,笑着点了点头,说,“好。” 他也不会告诉江朝,那天,他之所以“脑子一热”,是因为一件往事。 阴翳天空之下,江风卷起他的发丝,他看着那段江面,恍惚到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他想起了临死还拉着他的手不肯闭眼的母亲,想起了他那跳江的父亲,想起了梦境中,父亲一步步走入江水时,盈满热泪的沧桑双眼。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三年之后,他终于走上了和父亲一样的路,在同一段江面。 只是最后一刻,当江水涨过他的腰,漫过他的胸膛,封住他的喉咙、嘴巴,摇晃的水面涨满眼帘的时候,他后悔了。 他清醒了。 只是不知当初,死亡来临的那一刻,父亲后悔了没有? 他有太多的放不下,有句话,有个人,他还想问个清楚。不问清楚,他便是死,也是不甘心的。 那句话,早在那天下午,日落西山的时候,他就该问了。 他曾幻想过无数种重逢的画面,却万万不曾想到,再次见到那个人,竟会是那样一种残忍的方式。 一场做了十二年的梦,得到的瞬间便又落空。 他想问问那个人,你真就…一点都不记得我了么? 第33章 盛夏 下午两点,正是天最热的时候。警局里,空调没开,老旧的吊扇嗡嗡转个不停,聒噪的蝉鸣仿佛也透过窗子传了进来。肖辞坐在椅子上,把十根手指的关节掰了个遍,终于等来了负责的民警。 民警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翻出蓝色的档案夹。肖辞立马往前倾了倾身,压住砰砰狂跳的心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可能像一个乖学生:“叔叔,我哥哥他…有消息了?” 民警点了点头,递给他一杯温水,说,“你先别着急,喝口水。” 肖辞把那杯水接在手里,纸杯中微漾的清水倒映出他的影子,他看不清楚自己模糊的面孔,不知道自己脸上的表情是喜是忧。 不知是不是过来的路上有点中暑,汗水细细密密地伏在他的鬓角,他耳畔微微鸣着,仰起头,喉结往上一揪,艰难地抿了一口水进去。 民警打量着他脸上的表情,十指交叉,这才继续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