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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抄,也没借鉴。”陈林虎按着胡炜明,声音很平静。 “那就是我说错了呗,”胡炜明有点儿心虚,但随即又说,“可也不光我觉得。我问方清了,他是没肯定,但也说好像是有点儿像。他天天看你画,他会不知道?” 可能是为了表示自己的一切行为都有理有据,胡炜明又说:“他说你以前好像就这样。” “他说我以前就他妈搞抄袭?”陈林虎气极反笑,“我俩认识都不到半年。” “是,我开始也不信,真的。”胡炜明的鼻子还顶着瓷面儿,水腻腥臭的凉和脊椎传来的疼让他脑子发昏,“但他说是你高中同学跟他说的,就工学院一男的,知道你以前的事儿什么的。” 陈林虎没有吭声。 隔了几秒,他把胡炜明的脑袋狠狠按在了便池上。 胡炜明哇哇大叫,连带着呕出两口酸水。 “还说了什么?”陈林虎从嘴唇间挤出声音。 “没了,真没了,”胡炜明想摇头,但又怕脸会蹭到更多东西,竟然带了哭腔,“哦对,还说什么让他小心点儿,平时在宿舍多穿两件儿衣服捂严实点儿……他没细说,真的,我都记不太清了,你松手吧,我要吐了。” 一股海啸般掀起的冷和怒把陈林虎兜头浇了个透彻。 他咬着牙,听见自己喘气儿的声音,进入肺部的消毒水气味像污染源,把理智一遍遍给抹掉,让茫然失措的烟腾起,充斥胸腔。 胡炜明连哭带吐的动静让陈林虎回过神,他松开手站起身,胡炜明的气焰已经彻底没了,连滚带爬地扶着水箱呕吐。 “以后,”陈林虎说,“咱俩就算翻篇儿了。别找我和307那帮人的事儿,我也当不认识你这人,明白没?” 胡炜明用袖子擦着脸。 “明白没。”陈林虎冷冷道。 胡炜明扶着水箱,第一次理解什么叫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他本来也不是什么硬骨头,都是拿笔杆子学文化上来的学生,手头那点儿小权利在陈林虎这种光脚的人面前,连个屁都算不上了。 “知道了,”胡炜明低声道,“翻篇儿了。” 陈林虎拉开厕所隔间的门走出去,门口站着刚才跟胡炜明一道进来的两个大二的男生。 刚才俩人还以为里边儿都打开瓢了,一直在疯狂敲门,等听清里边儿的对话,敲门的动静就停了。 陈林虎看了两人一眼,点个头:“学长。” “嗯,”俩人尴尬地扯扯嘴角,其中一个跟陈林虎面儿熟些,干巴巴道,“回去啊。” 俩人看了看隔间里的胡炜明,见他毫发无损,就是浑身都是汗,再想想刚才那句“又没说你抄袭,觉得像就说了有什么问题吗,不算污蔑”,表情有点儿微妙。 陈林虎站在洗手池前把重新洗了洗手:“嗯,回。” “那我们也得走了,”跟陈林虎面儿熟的那位拉了拉另一个,“也得准备比赛来着,得多检查检查,免得跟谁过度借鉴了。” 北方的冬季是干燥的冷,灰白的树干像倒立插在地里的尖刀,没有温度的灿烂的阳光穿过树梢,刀锋反光般照在从艺术楼里走出来的陈林虎身上。 他手里拎着一盒炭笔,被这光亮晃得眼花。 手机铃声响第二遍时他才回过神,接起来“喂”了一声。 陈兴业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最近降温挺厉害的,你走的时候带没带羽绒服?没带赶紧买。” 很长一段时间陈林虎都没跟陈兴业好好说过话,上一回平心静气的谈话,好像还是在他跟林红玉离婚的时候,跟陈林虎解释两人是和平分手,但都还爱他这个儿子。 可那时候陈林虎觉得是放屁,他那会儿叛逆期已经悄悄到来,鬼摸头一般掌控着他本来就觉得世界非黑即白的脑子,固执地认为他们都把自己当可以随便哄两句的小兔崽子。 目睹过父母歇斯底里的争吵,因为鸡毛蒜皮就能上升到婚姻正确与否的高度后,陈林虎不相信什么和平分手。 但他习惯不给这个一生气就血压升高的爹找不痛快,也不给那个风风火火忙来忙去的妈找麻烦,所以沉默地接受了陈兴业的解释。 可能是处于愧疚和一点儿心疼,陈兴业难得拍拍他肩膀,还像对待他朋友那样跟陈林虎碰碰拳头。 这个举动带来的安抚效果一直持续了很多年,最近两年才渐渐有点儿褪色。但今天,陈林虎离开弥漫着消毒水洁厕灵的洗手间,站在冷太阳下又想起来了。 “爸。”陈林虎对着手机喊了一声。 他想把刚才的倒霉事儿都跟陈兴业说说,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也不知道该不该把他高中同学跟他现任室友交代“在宿舍多穿两件儿免得被占便宜”的事儿跟他爸说。 “嗯。”陈兴业也愣了愣,等了两秒没等到下文,背景里又响起陈童欢呼雀跃的呼喊,他只好先说自己的话,“你之前比赛的事儿我从你爷那儿知道了,我看你也别在这种事儿上浪费时间了。多准备准备,问问老师什么的,看看能不能跨专业考研。” 陈林虎的话像是刚燃起就被一捧土给浇灭了的火苗,顷刻间只剩一缕青烟。 他从梦里回到现实,只觉得现实里到处都像镜面,里边映出滑稽的自己。 挂断陈兴业的电话,陈林虎得庆幸这回没视频,不然让他爸看到他脸上让胡炜明挠出来的口子,又得暴跳如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