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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我答得轻巧:“不知道从哪儿说,你应该问,我们这一家人怎么了。” 童妗的眼睛深了起来,她不明白,我又不给答案,不想氛围继续往沉重方面发展,我问起她的恋情。 “你怎么知道?”童妗很快被我的话题带偏,略带诧异,“这件事我还没跟你说过啊。” “不小心撞见了,那天在医院。”我扯。 “哪天?你什么时候来的?我都没看见。” “就是不想让你看见,要是让你男朋友撞见了,我岂不是得挨打啊。” 童妗道:“哪儿能啊,他不是那么暴力的人。” 之后童妗就向我讲述了怎么和她男朋友认识的,她男朋友是怎样一个人,在她口中,我对他男朋友的印象不错,但我不打算约对方出来吃顿饭,这相当于自残行为。 我年纪大了,可打不过年轻人。 要是对方介意起我和童妗这层关系,当场打起来,我不占便宜,不占便宜的事,我不干。 “他知道我们的事吗?”这我得问明白了。 童妗说:“不知道,我还不知道怎么跟他说,刚在一起,想等一等。” “不用说了,今天就把关系断掉吧,”我说:“一会我妈醒了,我过去跟我妈说,让她不要骚扰你了。” 童妗紧张了起来,忙道:“别,行哥,不能这么干,阿姨病情本来就不好,你别这个时候去刺挠她了。” “她总是要死的,”我声音平静,在医院里谈死很忌讳,可我太随意,我对这些忌讳感触不深,“早晚有一天的事。” “那也不可以,”童妗比我善良,更有人性一点,“你不要到阿姨面前胡说,我会跟周朗说明白的,他能理解的,这点你放心好了。” 周朗是她的男朋友。 我能不能放心,不是她一句话的事吗? 童妗这么说了,我也就不执意要去气死我妈了。 等我再回病房,人已经醒了。 我妈看见我就要坐起来,激动不已,我则慢吞吞地走过去,也不着急,去把她扶起来。 “什么时候来的?”她声音虚弱无力,看来真的快死了。 “刚来。”我随口说。 我妈看起来很是疲惫,有气无力感,眼睛也不似之前清明了,跟温知栩见过面后,两个人的影响都不小。 “感觉怎么样?”我多此一举地问。 我妈扯唇笑笑,并不为自己的病情忧心,“挺好,刚梦见你爸了,要来拉我走。” 我坐在椅子上,没有说话。 我妈察觉到了我的安静,转过头看过来,伸出手,我明白她的意思,把手递给她,她用挂着点滴的手轻轻抓住我,看着我的眼睛,不再有之前的轻松,也不问一些无关紧要的了,说道:“他让我跟你说对不起。” 外面走廊里的脚步声,每一步我都能听清。 心安静的时候,什么也逃不过去。 室内,太阳光照射的一切发白,让一切了无生气,充满了对生死氛围的渲染,也让声音变得格外娇贵。 我沉默一会,说道:“那你到下面,也替我带句话,告诉他我也很抱歉,不小心弄死了他。” 我妈的手心一凉。 只要她提起这事来,就没有人能真正做到平和,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跟我说这句话,是嫌还不够恶心吗? 我妈抽回了手,凝视着床铺。 人之将死,泪腺是不是发达一点?什么事都能感伤?她哭了,在我跟前。 而我已经冷漠到,无法再对她的眼泪抱以同情,理解。 我身边的女人总是在哭。 我妈在哭,我妹妹在哭,就连我们家对门那个常年被家暴的邻居也整天在哭,我反而因为在她的哭泣声中长大,越来越对眼泪无感,甚至我自己都失去了掉眼泪的能力。 我好像十多年没流过眼泪了,记不清楚更细致的年份,总之,我的印象里,我都忘记了哭是什么感觉,怎么样才能哭,因为什么才会哭。 我允许她默默地掉了一会眼泪,不用说什么,她也就好了,哭了一会又说累了,我打算离开,这一趟来得不值,但也挺值的。 不值是因为,她跟我提我爸的事,早知我就不来了,值是因为,她没有说太多废话,问东问西。 很复杂,这一趟没意义,我不是来看她哭的。 关上门,站在外面的走廊里,我哪儿也没去。 医院里能听到最虔诚的祷告,的确如此,多少人出了病房,额头抵着墙面,做出祈拜的手势,希望上帝饶亲人一命。 我看着众人来来往往,我在想,生死也就这么简单的一件事,人脆弱到我妈那样苍白无力,说没就没,人也能强悍到历经是非,从血地里走出来,还能安然无恙。 命值几个钱啊,到底。 为什么活着,意义在哪。 世纪难题,无人可以解答,每个人有不同的理解,答案各不相同,对生死的惋惜感慨也无法共通。 从病房里出来后,我的心里一阵烦躁。 杨骁的这通电话救了我,让不知此时该去哪的我有个落脚点。 他问我在干什么,我说我在医院,没跟他闲谈,就让他开车来接我,也不管他在做什么。 对于我这请求,他也愿意。 很快,他就到了我给他发的位置,在医院大门口接到了我。 --